抗擊埃博拉的中國女醫生鄒緯:救援無國界
編輯: 陳豪 | 時間: 2014-11-28 16:26:54 | 來源: 光明網 |
光明網記者 王卓 郭佳
時至今日,埃博拉仍在非洲瘋狂肆虐。根據世界衛生組織數據,截至11月22日,已有15935人受到埃博拉病毒的感染,近5689人死亡。“每天都有人死去,這是我見過最凶險的病毒。”鄒緯如此形容。她是無國界醫生組織中唯一一名在抗擊埃博拉前線救援的中國醫生。
日前,鄒緯結束了為期一個月的塞拉利昂埃博拉救治項目返回北京,接受了光明網記者的專訪。從她的經歷中,我們看到了許多與她一樣,與埃博拉疫情抗爭的醫療救援人員的身影。
鄒緯是個樂觀性子,她認為任何一名病人從埃博拉中倖存下來,都足夠讓大家高興好一陣子。(圖片來源:Lam Yik Fei/MSF)
痊癒的病人,成為我們最大的鼓舞
講述起在抗擊埃博拉最前線的故事時,出乎記者的意料,鄒緯的口吻竟格外平穩而輕鬆。談及那些在常人看來分外凶險的經歷,她淡然道,醫生能做的只是“盡人事,聽天命”,何況埃博拉是那麼可怕的一種疾病,任何一名患者能從這場疫情中活下來,都是值得高興的。
鄒緯是一名經驗豐富的兒科醫生,加入無國界醫生組織已經2年。無國界醫生是一個國際性的非政府組織,成員主要是醫生和相關醫務人員,他們會在遭遇天災人禍和武裝衝突地區為身處困境的人們提供人道主義援助。
今年春季,鄒緯在參與無國界醫生援非項目期間,埃博拉疫情開始在西非地區蔓延起來。從那時起,她已經做出決定參與埃博拉疫情救援。8月底,在結束原有任務回國僅僅6周後,她就重返塞拉利,來到無國界醫生組織在凱拉洪籌建的埃博拉治療中心,開始為期一個月的救援工作。
凱拉洪位於利比裡亞、幾內亞和塞拉利昂三國交匯之處,是可以通往三國的交叉路口,而這3個國家是全球埃博拉疫情最嚴重的國家。這裡沒有明確的邊境控制,病毒就這樣在各國之間肆意蔓延。
10個帳篷、3個病區、60張病床,無國界醫生的凱拉洪埃博拉治療中心,在當時是塞拉利昂全國唯一的埃博拉治療中心,被送到這裡的埃博拉病人來自全國各個地區。“病人特別多。”這是鄒緯對治療中心第一印象,在她抵達之前,這裡早已人滿為患。
“就在我到的前一天,一輛從其他城市來的救護車拉來8名病人放在門口,連招呼都沒打就匆匆開走了。”救援人員不得不把病人收進去,和其他病人擠在一起。“我們來自意大利的中心主管每天都在發愁:病人收還是不收,收治進來又如何安排。”鄒緯回憶道。
每天早晨,她和同事們的必做功課就是從200多雙防護靴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那雙“私人定制”。因為感染控制的緣故,治療中心為工作人員配備了尺寸完全合腳的防護靴,每位醫護人員都有對應的編號。因為,如果靴子大了病毒可能會從縫隙進入,靴子小了穿脫困難也會造成感染風險。
全副武裝的鄒緯和同事準備進入隔離病區,每天他們要穿著這套防護服工作至少三四個小時。(圖片來源:MSF)
從早上6點開始,鄒緯和同事們每天要工作十幾個小時。其中有3至4個小時,醫護人員都要穿著嚴密厚重的防護服,在超過30度的氣溫下給病人治療。“連續幾個小時的高溫作業,幾乎讓人暈倒。”鄒緯説。
在治療中心,最多時一天內有7名病人去世,提及那些逝去的生命,鄒緯的語氣黯然下來。她的病人中年紀最小只有8個月大,小女孩的整個村子基本都感染了,媽媽經過檢測也確診為埃博拉。孩子原本沒有症狀,可是3天后開始發燒。“大家都很關心她,專門為她做了一張小床,把她安置在媽媽身邊。”鄒緯回憶道,“開始看起來情況還好,能吃能喝,大家都覺得有希望,希望她能活下來。”不幸的是,孩子住院3天后病情迅速加重,最終仍舊離開了人世。
11月28日,美國剛剛宣佈埃博拉疫苗通過人體測試,但正式投入使用仍需花費數月時間,而治療埃博拉的特效藥也沒有被發現。鄒緯和同事們始終盡力給予病人專業性的醫療支持和心理疏導,並挽回了不少生命。
第一批病人中有三兄妹,最小的妹妹只有16歲,是鄒緯“最熟悉的病人”。他們的哥哥是當地醫務人員,在看病人後感染了埃博拉,致使全家就都被傳染。“最開始他們的情況很不樂觀,有幾天大家都擔心兩個大一點的孩子可能支持不住,不過還好,在堅持了一個半月後3人都通過檢測痊癒出院了。”他們,是這個十幾口人的大家庭中僅有的倖存者。不過,鄒緯認為,這些痊癒的病人給治療中心的醫護人員和住院患者都帶來了莫大的鼓舞。
據無國界醫生組織駐中國地區代表安娜介紹,無國界醫生在非洲疫區的6所治療中心,共接收了逾5000名病人,在醫護人員的努力下其中1200多人已經康復出院。
醫護人員在對運送病人用的救護車進行消殺。(圖片來源:MSF)
恐懼,醞釀著新一波醫療危機
“每天穿上防護服進入隔離區之前,我們都要互相擁抱一會,因為只有穿著防護服我們才能夠接觸對方。”鄒緯和同事們每天都面臨著極高的感染風險。
據福布斯雜誌網站10月15號報道,在這輪埃博拉疫情中,全球有大約400名醫護工作者被感染埃博拉病毒,其中超過230名已被奪取生命。
接觸,是埃博拉病毒主要的傳染方式之一。“非洲人都很熱情,見面時喜歡用擁抱、親吻來問候,握手都屬於比較疏遠的禮節了。”鄒緯介紹道。人與人過於頻繁的身體接觸導致疫情蔓延迅速。
接觸病人的遺體則是所有傳染方式中最危險的。可是根據當地的喪葬習慣,親人去世後要把遺體整個洗一遍,幾乎每位家人都會接觸到屍體。
所以,與醫療救治相比,增加當地人對疫情及預防辦法的知曉度同樣重要。治療中心組建了一支專門的健康宣教隊。宣教隊負責每天在病人進入治療中心後向他們普及病房行為準則,並對病人進行心理輔導。
治療中心還會派出隊伍到附近村子做健康教育。“在一些我們有長期援助項目的地區還好,當地人對我們的接受度比較高,我們告訴他們儘量減少接觸,減少去人多的地方,不要再捕食野生動物,都有很好的效果。”鄒緯説。
但是在一些偏僻的村鎮,居民時常出於恐懼和不理解而拒絕接受醫護人員的幫助,有的村子甚至把進村唯一的橋砍掉,任何人都無法通過。
面對埃博拉這場如此凶險的疫病,當地居民和病人無疑滿心恐懼。凱拉洪是塞拉利昂第二大城市,人口較為密集。城中的集市平日裏總是熙熙攘攘,然而疫情爆發後幾乎沒有行人了。
非洲的夏天是瘧疾的高發期,然而在鄒緯在疫情爆發初期參加常規援助項目時,醫院的患者並沒有往年那麼多。“每年這個時候醫院中通常有近180名病人,但是今年夏天只有120名左右。到我回來參加埃博拉救援時,只剩下50多名病人了。”鄒緯認為,人們出於恐懼,即使生病了也不願到醫院去,這更加重了疫情的傳播。
救援的力度仍不及疫情蔓延的速度
安娜坦言:“從埃博拉爆發到現在,整體救援力量是遠遠不夠的,尤其需要國際社會的支持。”
疫情爆發後,往返塞拉利昂的國際航班曾大量停飛,每週僅保留布魯塞爾的一個班次。8月28日,鄒緯前往塞拉利昂時,登上當時唯一一班飛機,空蕩蕩的寬體機上稀稀拉拉只坐了20多人。“這是我有生以來乘的最寬敞的一趟飛機。”鄒緯笑道。
航班停飛極大限制了人員和救援物資的運送,同時塞拉利昂國內的醫療人員也嚴重缺乏。據當地官員介紹,國內註冊醫生只有200多人,而且其中一半都不在國內執業。“埃博拉爆發後,整個國家的基礎醫療體系已經崩潰了。”安娜告訴光明網記者。
鄒緯和同事正在治療一位患病兒童。無國界醫生在非洲疫區的6所治療中心,共接收了逾5000名病人,其中1200多人已經康復出院。(圖片來源:MSF)
事實上,治療中心一直在不斷擴建,各國派遣的救援隊也在不斷努力。10月2日,我國派遣的解放軍援塞醫療隊在中塞友好醫院籌建的埃博拉留觀中心已經啟用,同時對疫區給予了大量的人員和物資援助。“可是國際援助仍顯不足,救援的力度遠遠達不到病情發展的速度。”安娜甚為擔憂。
她還解釋道,治療中心很多時候都在超負荷運轉,病人都收治不進去。他們無處可去只能回家,可回家就意味著會傳染更多的人,新一波的醫療危機隨時挑戰著救援人員。
“我們希望接下來能看到國際社會更強的救援力度,從而能夠儘快控制疫情。”安娜如是呼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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