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保安哥癡迷繪畫 被工筆畫大師收為徒
編輯: 關春英 | 時間: 2016-02-01 16:53:55 | 來源: 山西晚報 |
許西村裏飯店、小吃攤很多,但雷志月從來沒有在外面吃過飯
有人説許西是太原的小香港,那條與山西大學僅一墻之隔的狹窄巷子,整天都是人聲鼎沸、霓虹閃爍。雷志月就住在這裡。
雷志月是山西大學研究生院的一名普通保安,他選擇住在許西,並不是因為這裡熱鬧,而是因為在山大周邊,只有在這兒才能找到400元一個月的廉價單間房。很難想像,就是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中,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畫出了一幅又一幅中國花鳥工筆畫。
A陋室作畫能妙筆生花
這是城中村無數間出租房中的一間,不帶衛生間,沒有水龍頭。房間裏雜亂而擁擠,七八平方米的地面被一張鋪著舊被褥的雙人床佔去了大半。進門處一張污漬斑斑的舊木桌上堆著鍋碗瓢盆,地上放著一個電磁灶。許西村裏飯店、小吃攤多得不計其數,但雷志月從來沒有在外面吃過飯。“太貴,吃碗麵都要好幾塊,不划算。”雷志月説。
除了電磁灶和一盞白熾燈,屋子裏再沒有其他電器,唯一整潔的地方,就是一條窄窄的書桌。書桌上正攤著一幅才畫到一半的富貴牡丹。三四朵粉嫩的牡丹花在翠綠枝葉的襯托下更顯端麗嫵媚、雍容華貴。畫面線條明快流暢,色彩清麗,看到它們,頓時覺得整間屋子都清雅了不少。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麼精美的工筆畫,正是出自眼前這個瘦弱寡言的男人。或許是怕別人不信,他默默地走到書桌前,拿起畫筆開始畫了起來。記者發現,他的胳膊如同小孩子一般粗細,手也有些變形。倒墨汁、蘸筆的動作都有些僵硬,但勾勒線條時,他卻能讓手像定海神針一樣穩固。屏息畫了十幾分鐘,他緩緩放下筆,長舒一口氣,説自己之所以能正兒八經地走上學習工筆畫的道路,全有賴於山西大學美術學院史秉有教授的悉心指導。
B家貧患疾曾自閉絕望
雷志月今年38歲,未婚。他説成家的事自己從未妄想過,因為既沒錢,身體還有病。
雷志月家在平遙農村,幼年喪父。八九歲時,母親帶著尚未成年的兄弟三人改嫁給了繼父。繼父也是因為窮,之前才一直打光棍的,家裏除了老人給留下的兩間舊房子,一貧如洗,他就是在這裡勉強讀完了小學。“我從小就愛畫畫,我們老師都説,我是我們村小學畫畫最好的學生。”説這句話時,雷志月一直黯淡的眸子亮了起來。因為上學晚,又是外村來的,雷志月打小就性格內向。他學習成績一般,一週一節的圖畫課是他最盼望的,因為每次老師都會表揚他。但是父母並不贊成他畫畫,彩筆自然是買不起,買紙也很貴呀。而且十里八鄉,沒聽説誰家娃畫畫能掙下錢的。家裏不給買紙筆,雷志月就尋個土疙瘩跑到田間地頭去畫,找那殘墻斷壁上畫。
小學畢業後,家裏沒錢供他上初中,15歲上,雷志月就跟著村裏一個工頭去外面幹活。幹了幾個月,突然有一天,他發現自己的胳膊老是沒勁,剛開始是推不動手推車,後來連普通石塊也搬不動了。沒辦法,幹了不到一年就回到了家。
在家的那兩年,雷志月自閉而絕望,每天不想出門,不想見人。母親看在眼裏,急在心上,無奈便咬牙買了紙筆讓他畫畫。後來在一位熱心朋友的幫助下,他才漸漸走出家門,還和村裏的一位文化人學了點書法。一到年根兒,他就騎上自行車去周邊村子給村民寫春聯,寫一副收個塊兒八毛的,有時一天能掙一百多塊錢。
隨著年齡的增長,雷志月發現自己不僅越來越沒力氣,胳膊也越變越細了。二十多歲時家人帶他來太原看過一次病,醫院做了很多檢查,檢查結果是肌肉萎縮,也沒有好辦法治療。這消息讓他們本就貧困的家庭雪上加霜。
C獨身一人來太原打工還債
知道自己得了沒治的病後,媽媽整日以淚洗面,爸爸天天唉聲嘆氣。雷志月不想成為家裏的負擔,就借了點錢,想做點小生意自食其力。他養過豬,可辛苦一年卻趕上肉價大跌,最後一算賬,還賠了不少錢;他進了些雜貨、衣服去集市上賣,可他不會也不敢吆喝,最後連本錢也收不回。折騰了幾年,雷志月不但一分錢沒掙下,還欠了一屁股外債。儘管媽媽一百個不放心他的身體,最後,他還是一咬牙,獨身一人來太原打工還債。
2007年,雷志月來到太原,他身體不好,重活幹不了,又沒文憑,找來找去,只有一家保安公司同意錄用他。儘管收入低微,好歹能養活了自己。他找最便宜的民房居住,自己做飯,把生活成本降到最低,這樣每月還有幾百塊錢的節余,這些錢大部分用來還債。但無論多難,他都要留出一點零錢用來買畫筆、紙和顏料。在太原工作,他最滿足的一件事,就是能自由地畫畫。
這些年,雷志月也換過幾家保安公司,2014年他來到了山西大學研究生院辦公樓當保安。
他太喜歡大學校園的環境了,寧靜、質樸,有濃厚的文化氣息。工作也很輕閒,沒事的時候,他就呆在保安室裏畫畫。
D刻苦學畫,與時間賽跑
時間一長,很多學生都注意到了這個勤奮好學的保安哥。尤其是美術學院的學生,看到他如此癡迷繪畫,就介紹他認識了美術學院教授史秉有。史秉有今年76歲,早年畢業于北京藝術學院,是我國著名的工筆畫大師,其作品多次在全國美展中獲獎,並被收入《中國花鳥畫》等多部大型畫集。“他剛來找我的時候説要拜師,我沒立刻答應。”史秉有教授説,“我考了他一些繪畫方面的知識,也看了他以前畫的畫。發現這個孩子雖然刻苦,但基礎很差,可以説完全不懂繪畫方面的理論知識。我就告訴他,我每個週末在老年活動中心教學,他感興趣可以來聽。”
從此,每週六去老年活動中心學畫成了雷志月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為了專心學畫,他特意從白班調成夜班。從畫作教學到美術學院的繪畫講座,再到山西博物院的名作賞鑒,雷志月一次學習的機會也捨不得落下。白天畫畫、學習,上夜班時沒事也在畫,平均每天都要畫十個小時以上。史老師看他對畫畫這麼執著,心裏漸漸踏實了,決定正式收他為徒。
要想畫好工筆畫,先得練好畫線條的基本功。雷志月不厭其煩地一畫就是幾個月。史老師曾拿著他畫的線條給幾位已經在工筆畫方面小有成就的畫家看。“他們無一不是搖頭讚嘆啊,能畫成這樣,那得有多大的定力。”説到耐心,史秉有教授對自己的這個學生也是讚不絕口。
除了每週在老年活動中心的一次授課,史秉有教授還時不時給雷志月吃小灶,讓他有問題隨時上家裏來問。“史老師就像我的父親一樣,特別照顧我。”提到恩師,雷志月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其實上夜班是有時間睡覺的。有時候我是晚上十二點多睡下,睡一會兒,兩三點就又起來畫畫了。瞌睡,怎麼能不瞌睡,可是我就怕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近三四年,我自己能感覺到,我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我就怕哪天我走了,沒有實現自己的夢想,也辜負了史老師對我付出的心血。”雷志月哽咽地説,“我要和時間賽跑,我不想生命結束的時候還帶著遺憾。”
E今年要回家過年
小屋的書桌旁邊,整整齊齊碼放著一摞白紙,雷志月説,這些紙特別貴。工筆畫用的紙張不好保存,紙選不好,時間長了有可能漏墨。甚至有的紙,這半張挺好,那半張就不行,會影響整幅作品的效果。以雷志月的速度,每天畫十幾個小時,也得一兩個星期才能完成一幅工筆畫,所以在紙上是絕對不能省錢的。
在臟亂的床舖上,放著一個裝得鼓鼓囊囊的嶄新手提袋。雷志月笑笑説,裏面裝著一件新買的保暖襯衫和兩雙棉鞋,是他前幾天剛在網上給父母買的過節禮物,今年他準備回家過年。而他自己身上穿的那件棉衣,還是2007年剛來太原那年買的。算一算,他已有四年沒有回家過年了,一來太花錢,二來怕父母嘮叨。“他們一直反對我學畫,想讓我攢點錢,將來看病用。可是他們不懂我,如果有一天我連畫筆都拿不動了,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雷志月説。
道別時,雷志月緩緩站起身往門外走。他走得很慢,一條腿已萎縮到上不動樓梯。但他的背卻挺得很直,他説只有這樣,才能看起來像個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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