兌現70年前的承諾 川籍遠征軍老兵赴雲南祭戰友

出發前，周本正夫人為他整理衣服，佩戴紀念章。

 

銀發滿頭，步履蹣跚。一身戎裝，英姿不減當年。

 

3月30日，距清明節還有4天。清晨7點，成都人民公園外，熹微晨光落在川軍抗日陣亡將士紀念碑上，熠熠生輝。89歲的鐘華站在碑前，眼裏含淚，莊嚴敬下軍禮。歷史與現在，在這一刻交接。70多年前，滇緬之地，飛機、坦克、重炮匯聚。中國遠征軍赴滇緬作戰，很多川人長眠他鄉，忠魂屹山河。

 

為了履行當年離開時的承諾，30日，6名健在的川籍遠征軍老兵——鐘華、吳玉章、左宏松、周本正、萬明安、吳真全如約從成都啟程前往雲南，為長眠在邊陲的戰友，帶去家鄉人的思念與問候。再度出川/六“壯士”籌劃數月遠赴雲南祭奠戰友

 

為了這次清明祭掃，鐘華和志願者一起籌劃了幾個月。

 

30日清晨7點，人民公園外，車水馬龍。街道上，有學生騎著單車路過，有上班族等著公交車到來，有推著車經過的商販……鐘華站在川軍抗日陣亡將士紀念碑下，久久凝望著川軍塑像，似乎淡忘了週遭的一切。

 

7點30分，他的4位戰友吳玉章、左宏松、周本正、萬明安相繼趕到，另一名老兵吳真全則在大邑等著與他們會合。

 

“這次前往雲南的戰友，平均年齡90歲，最小的88歲，最大的92歲。”鐘華説，之前在老兵聚會上，他宣佈將赴雲南祭掃戰友的消息時，在場的30多名老兵都相當激動，但是礙于年紀和身體原因，很多人遺憾無法成行，只有讓他們6人作為遠征軍的代表，前往雲南祭奠犧牲的戰友。

 

“為了這次順利成行，我們計劃了兩個多月。”志願者陳明説，此次陪同遠征軍老兵前往雲南的，共有20多位志願者，“我們把保障老兵的身體健康放在首位。”

 

上午8點過，老兵們在紀念碑下舉行了短暫的“出川”儀式後，坐上了從成都前往雲南的大巴車。兌現諾言/ 70年前許諾重回故地 如今成行老兵含淚

 

90歲的周本正，70多年前曾在滇緬戰場抗擊日寇，這是他返川後第一次重返雲南。30日淩晨5點，他就起床從雙流趕赴成都人民公園，正如18歲那年投筆從戎一般。

 

“如果這次我不去，可能就沒機會兌現承諾了。”上午8點，車子快要出發，夫人幫他整理好軍裝，戴好胸前的紀念章。1944年11月，作為青年學子的周本正毅然報名參加遠征軍，從成都出發，經昆明再到印度受訓。之後，他被分配到中國駐印軍憲兵獨三營三連，肩負起守護“抗日生命線”史迪威公路的重任。

 

“我們負責守衛野人山附近的公路。”周本正説，抗戰勝利後不久，他就離開部隊返回四川，“當年那裏犧牲了不少遠征軍兄弟，離開時我曾許諾，一定會回來看望他們。”説這話的時候，淚水在他的眼眶裏打轉。

 

70年滄海桑田，他的人生軌跡發生了巨大變化。由於工作、身體、家庭等諸多原因，這個諾言一直放在他心上，很少被提起。

 

直到與鐘華等遠征軍老兵取得聯繫，他馬上報名參加了這次清明節赴雲南祭掃當年犧牲在滇緬戰場的遠征軍兄弟的活動。激情回憶/瞞著家人加入遠征軍太多兄弟在身邊倒下

 

鐘華不僅是抗戰老兵，還是一名尋找老兵的“志願者”。去年9月3日，抗戰勝利70週年紀念日，他曾作為四川遠征軍的代表，受邀前往北京參加大閱兵。

 

作為老兵中的“硬漢”，講起當年在滇緬戰場抗擊日寇的故事，他聲如洪鐘，激情不減。

 

1944年春，前線戰火紛飛，正在成都念高中的鐘華，瞞著家人報名參加了遠征軍。

 

隨後，他隨部隊飛越駝峰航線抵達印度，換上新式軍裝，分配在新一軍38師112團3營8連1排。

 

1944年4月，日軍在亞洲戰場三次“玉碎戰”之一的密支那會戰打響。不久，遠征軍切斷了日軍補給線，日軍第18師團猶如困獸，但其堡壘和防禦工事，仍讓遠征軍傷亡慘重。

 

老兵鐘華站在車門前凝望。

 

“你們沒有見過衝鋒的戰士，被機槍掃射成片倒下的慘狀；也很難體會一條鮮活的生命，轉瞬間隨著炮火灰飛煙滅的慘烈……”鐘華説，那些場景如今在他的腦海中仍揮之不去，“太多的兄弟在身邊倒下，數不清了。”

 

同年夏末，鐘華隨軍進入一片密林時，一枚地雷炸開，受到爆炸衝擊的鐘華重重地倒在地上，左腿和肋骨受了重傷，被戰友緊急送往野戰醫院救治。老兵抱憾/又一個老戰友“歸隊”再也無法去雲南還願

 

上車的時候，鐘華扶著車門久久站立，若有所思，“有個老戰友去不成了，去年底‘歸隊’了。”

 

2015年11月2日，91歲的李治清因病去世。臨終前，他特意立下遺囑，要穿著遠征軍的軍裝下葬。去年，他還曾同鐘華一起，在雲南騰衝等地為戰友掃墓，並許諾每年都要去一趟，而從今往後，他都要“失約”了。

 

60多年間，鐘華在川內找到了300多名遠征軍老兵，並把他們的信息收集起來，做成了一本花名冊，但如今還能聚在一起的老兵已不到百人。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傳來戰友去世的消息，“明年不曉得還能不能去，但只要身體可以，我還要去老戰友墓前祭奠。”鐘華説。華西都市報記者楊力攝影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