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惟助與崑曲的半生緣

洪惟助與崑曲的半生緣

 

洪惟助接受採訪(張笛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牡丹亭》中,杜麗娘夢會柳夢梅便一往情深,為之而死,又死而復生。這是古代文人眼中癡狂而自由的愛情故事。現實生活中,台灣“中央大學”教授洪惟助因為“愛”崑曲,沉迷其中三十多年,做研究、辦劇團、開崑曲博物館……他用實際行動為這段“癡狂”的崑曲半生緣注解。

 

2019年5月,在崑曲申遺成功十八週年之際,洪惟助率台灣昆劇團來到崑曲的故鄉,與昆山當代崑曲劇院開展劇團間的首次合演。排練場裏,洪惟助看得入迷,差點忘記了我們之間約定的採訪。在劇場一角,我看著他專注的眼神也不忍打擾。或許于他而言,舞臺上演繹的不僅僅是戲,更是他的青春、理想和執念。  

 

洪惟助與崑曲的半生緣

 

洪惟助(右二)在《兩岸名家 共話崑曲》活動現場

 

緣起

 

洪惟助與崑曲的緣分,最早可追溯到上個世紀60年代,他因機緣巧合跟隨著台灣知名的曲友徐炎之、張善薌夫婦學唱崑曲,那時台灣崑曲以“曲”為主,笛聲響起,“曲”亦相和。洪惟助説,當時,兩岸隔絕,能演崑曲的大多是1949年從大陸遷居台灣的曲友。“那時台灣的曲友每一年都會相聚演出,但是,經常還湊不齊人演一齣完整的大戲。”

 

隨著徐炎之、張善薌等曲友的凋零,台灣的崑曲也難以為繼。那時的崑曲于洪惟助而言,或許還是在水一方的佳人,雖有愛慕之意,並非情深似海。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兩岸破冰,洪惟助在香港看到大陸六大崑曲院團的演出,才真正領略到崑曲之美。唱腔優雅、表演細膩的崑曲擊中他的心房。從此,洪惟助便“為伊消得人憔悴”。

 

洪惟助與崑曲的半生緣

 

台灣崑曲博物館收藏的戲服

 

情深

 

1990年,台灣曲友賈馨園發起前往上海的“崑曲之旅”,洪惟助便滿懷期待參與其中。40人團隊直奔位於紹興路9號的上海昆劇團。洪惟助如當下的“追星族”一般,蹲守在劇團排練廳和劇場,只為欣賞更多崑曲的風采。他驚訝于大陸崑曲傳承之完整、也嘆息著兩岸崑曲市場之寂寥。“當時兩岸的崑曲都很寂寞,演出非常少,欣賞的人也很少,很多人都沒有聽過‘崑曲’這個名稱,我覺得這是非常可惜的。”

 

返回台灣後,洪惟助與曾永義等曲友便籌劃發起“崑曲傳奇計劃”。洪惟助説,該計劃于1991年3月正式啟動,為台灣培育了一批演員和觀眾。“我們每一年都請大陸傑出的崑曲演員到台灣教戲。當時大陸六大崑曲院團的國家一級演員,90%以上都到過台灣教學。”

 

“崑曲傳習計劃”猶如一個強大的磁場,參與過的人便被崑曲藝術所吸引。洪惟助説,為了培養更多崑曲演員,他們首先邀請台灣各個劇團的演員來學習。“不管是京劇演員還是歌仔戲的演員,都可以來學。另外,還有很多學校的老師、大學生們也來跟著學。每一年都有100多個學員。”

 

除了在台灣培養演員外,他們也注重推廣。“大陸的崑曲演員們來到台灣,我們也會邀請他們到大學去開講座。很多學生聽了講座以後就喜歡上了崑曲。”

 

台灣的“崑曲傳習計劃”實施了近十年。十年間,台灣培養超過400名愛戲、懂戲的崑曲愛好者,也吸引了一大批喜愛崑曲的觀眾,可謂成果豐碩。

 

洪惟助與崑曲的半生緣 

 

台灣昆劇團演出的《蝴蝶夢》劇照

 

相伴

 

有人説,最長情的愛莫過於陪伴。洪惟助與崑曲的緣,便是長達數十年的相守。他除了在台灣推動傳承傳播崑曲,更為其著書立説。 “崑曲這麼重要劇種,在當時沒有辭典,我覺得這是一個遺憾。所以我在辦‘傳習計劃’的同時,開始規劃編崑曲辭典。那時,我經常到大陸和學者們一起討論。有一年,我在南京住了兩個月,每天跟胡忌、劉致中、吳新雷等教授討論崑曲。我們四個人一聊就是一整天,晚上再一起小酌幾杯,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很開心。”

 

洪維助與幾位教授因崑曲結緣,同為大學教授,又同樣喜愛文學、熱衷茶道,可謂志趣相投。在漫長而孤寂的學術研究過程中,他們也成為了互相鼓勵和扶持的夥伴。2002年,洪維助的《崑曲辭典》和吳新雷的《中國昆劇大辭典》在兩岸相繼出版。中國崑曲終於有了一套完整的“家譜”。

 

洪惟助説,作為一名學者,他有責任為中國的傳統文化留下寶貴的理論基礎。“我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到歐美各國走了走,他們學校的人文氣息很濃郁。像麻省理工學院,雖是理工類院校,也很重視人文。而且,我發現很多大學資料的完整程度和研究成績是成正比的。”

 

因此,洪惟助的理論研究不僅促進了崑曲的傳承發展,也為他所任教的學校積攢了寶貴的資料。“在台灣,那時沒有人做崑曲資料收集整理,我一個人做圖書書記員、資料收集員、資料整理員、研究者、推行者,這些資料最後都放到了台灣的崑曲博物館裏。”

 

坐落于台灣“中央大學”文學院的崑曲博物館,于2017年11月開館。這裡的數萬件藏品勾勒出崑曲的前世今生。“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大陸六大崑曲院團能演的戲大約有300多折,我們拍攝了135折。”洪惟助説,戲曲是活在舞臺上的藝術,影像資料最能直接展現它的魅力。

 

台灣崑曲博物館的館藏非常豐富。在曲譜方面,博物館便收藏著沈月泉、沈傳芷、倪傳鉞等崑曲名家手抄曲譜300余本,皆為近代昆劇演出史的重要文獻。如今,博物館已經把重要的曲譜掃描,做成數據資料庫,供研究者使用,也給創作者提供了便利。

 

在文物方面,崑曲大師俞振飛的戲服成為了令人驚艷的存在。洪惟助説,關於這件文物的由來,還有一個小故事。“1990年,俞振飛90歲生日,我來祝壽。我有一次跟他説,‘我在台灣想成立一個崑曲博物館,您有沒有戲服,可以送我一件?’當時,他想了想説,‘我找找看。’兩年後,他過世了,台灣的劇作家貢敏先生來祭吊,他的夫人就把這件戲服交給貢敏,幫我帶回台灣。” 説到此處,洪惟助稍作停頓,頗為動情,“我們每一件文物背後都有一個故事。”

 

洪惟助的崑曲緣一直與他的兩岸情緣相隨,因此,他感慨地説:“崑曲交流是兩岸交流的典範。兩岸的崑曲學者藝人互相扶持、互補有無,讓崑曲從一個寂寞的劇種,變得為大家所重視。”

 

而今,台灣從最初的湊不齊一個完整的演出班底,發展成了有十幾個昆劇團和崑曲社。其中,洪惟助牽頭的台灣昆劇團更是攢下了十幾臺大戲的豐厚家底。在洪惟助看來,崑曲在兩岸的發展與三十年前相比,有了完全不同的風貌。“現在我們台灣不僅有優秀的崑曲觀眾,也有一批優秀的崑曲演員。大陸也是如此!”

 

歲月無聲,崑曲留芳。從清末民初開始衰微的崑曲,如今再次引領戲曲風潮,這背後既有崑曲人及曲友的堅守和付出,更見兩岸攜手傳藝的深情厚誼。洪惟助,便是這段兩岸崑曲緣的參與者,見證者。海峽之聲廣播電臺上海9月24日消息(記者 張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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