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觀察|Observe
兒時台灣屏東端午記
編輯: 何婧 | 時間: 2025-05-31 10:46:07 | 來源: 中央廣播電視總臺海峽飛虹專稿 |
五月過後,台灣屏東的暑氣愈發濃烈,家裏卻飄起了粽葉香。媽媽早幾日就從東港市場買回寬大厚實的高雄竹葉,浸在木盆裏沙沙作響,混著從屏東慈鳳宮求來的艾草,把整個客廳熏得清清涼涼。糯米是屏東萬丹的圓糯米,粒粒飽滿。五花肉選的是恒春黑豬肉,切成大塊用二砂糖、米酒和醬油腌制,光是聞著那香味,就讓我直咽口水。
端午當日天還未亮,阿公就帶著我們姐弟四個在神龕前忙活。紅燭搖曳,香爐裏青煙嫋嫋。媽媽將煮好的鴨蛋、新包的肉粽整齊擺上供桌,三個姐姐踮著腳往銅盤裏添水果,大姐負責把折好的紙蓮花放在凈水碗邊,阿公手持三炷香,嘴裏用閩南語念著禱詞:“先祖保祐,闔家安康,風調雨順。”我們跟著鞠躬行禮,香灰落在供桌上,和粽香、艾草香融成一團暖融融的氣息。
儀式剛結束,電視裏就響起了龍舟賽的預告。正午十二點,中視準時轉播屏東大鵬灣的龍舟競渡。阿公把藤椅搬到電視機前,我被三個姐姐夾在中間,擠在沙發上看得入神。鏡頭裏,大鵬灣浪花翻涌,龍舟上的選手們穿著印著“粽情屏東”字樣的隊服,跟著鼓點整齊划槳。解説員用帶著閩南語腔調的普通話高喊:“衝啊!東港隊逆轉啦!”阿公激動得直拍藤椅扶手,媽媽在廚房都忍不住探頭張望。
龍舟賽激戰正酣時,我們姐弟的“戰場”也已擺開。媽媽拿出從屏東竹田帶回的土雞蛋,擺在客廳地上。“正午陽氣足,立蛋最靈驗!”大姐話音剛落,我和三個姐姐就各自抓起雞蛋,全神貫注地嘗試。三姐性子急,雞蛋在她手裏還沒站穩就骨碌碌滾走;二姐手穩些,可剛露出笑容,雞蛋又“啪嗒”倒下。我學著老爸之前教的樣子偷偷撒鹽,輕輕調整角度,手心沁出的汗把雞蛋都沾濕。忽然,雞蛋穩穩立住,三個姐姐圍過來又驚又喜,媽媽從廚房探出頭,笑著用閩南語説:“無歹”(意思是哎呦不錯喔)。
當肉粽的香氣從廚房漫出來時,龍舟賽也接近尾聲。媽媽掀開蒸籠,熱氣裏裹著竹葉香、糯米香和肉香。剝開油亮的粽葉,拳頭大的肉粽躺在瓷盤裏,五花肉燉得晶瑩剔透,筷子一夾直冒油花。配著萬丹産的鹹鴨蛋,蛋黃沙沙的,鹹香馥鬱的肉粽在舌尖化開。阿公嘴裏念著“食粽步步高,立蛋歲歲安”。全家人圍坐在飯桌前,窗外的陽光透過綠葉灑在五彩繩上,映得每個人的笑臉都暖洋洋的。供桌上的燭火仍在跳動,恍惚間,我仿佛看見祖輩們也在分享著這份端午的熱鬧與團圓。
多年後,每當端午粽香飄起,我總會想起屏東老宅裏那方熱氣氤氳的飯桌。窗外搖曳的綠葉,電視裏激昂的龍舟鼓點,還有阿公佈滿皺紋卻始終溫暖的手掌,都化作心底最柔軟的牽掛。如今阿公的藤椅空了,慈鳳宮的艾草香淡了,可那些圍坐立蛋、歡呼看賽的時光,早已融入血脈,成為鐫刻在記憶裏的端午印記。歲月流轉,粽香依舊,原來最深的眷戀,就是一家人共度的歲歲年年,是無論走多遠都始終縈繞心頭的煙火人間。那些藏在閩南語吆喝、古早味粽香裏的點滴,成了漂泊歲月裏,最堅實的心靈歸處。(作者:薛穎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