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穎妍:想喚醒一場集體催眠

去年6月開始,一場猝不及防的修例風波席捲香港。黑衣蒙面人在街頭縱火堵路搞破壞,對持不同意見的市民和機構進行號稱“私了”的圍毆和號稱“裝修”的打砸,外加起底、恐嚇和霸淩,讓香港一度陷入了人人自危的“黑衣恐怖”。

 

這段時間,一位女性專欄作家以幾乎日均一篇的辛辣時評,不僅讓暴徒和其後的指使者們日日“扎心”,還“膽敢”無視對方的恐嚇威脅,始終坦然署上自己的名字。

 

她就是屈穎妍,香港資深媒體人、知名專欄作家。

 

“黑色暴亂猶如一場集體催眠,我想用筆喚醒那些迷失在其中的人。”她説。

 

內心已經過了“恐懼”這一關

 

記者面前的屈穎妍,身材嬌小,笑容安靜。

 

屈穎妍:想喚醒一場集體催眠

香港資深媒體人、知名專欄作家屈穎妍接受新華社記者專訪(3月20日攝)。新華社記者 王申 攝

 

難以想像,這樣的嬌小和安靜,如何承載一篇篇“怒向刀叢”的時評——

 

“有一種無良叫政棍”“舔過血就不會怕血腥”“沒大臺,卻有後臺”“一個大學校長面對失智社會所需的鈣質”“戴口罩的獨裁者”……

 

今年2月,屈穎妍把有關時評結集成冊。正趕上新冠疫情暴發,這本名為《一場集體催眠》的新書悄悄問世,卻沒想到反響熱烈,短短一個月內再版六次,並連續幾週高居香港社科書籍銷售榜前列。許多讀者反饋説,很多文章當時都讀過,買書就是想完整保留這一段歷史。

 

“這場黑色暴亂中,許多真相在輿論場上被歪曲和顛倒,我一介文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觀察和記錄,留住歷史。”屈穎妍説。

 

然而談何容易。“不要説年少無知的學生,就是那麼多有學問有名望的專家學者,也變得不可理喻。如同集體受了催眠,中了邪一樣。催眠專家説,在人群中,有些人就是不容易被催眠。我大概就是這樣的人。”

 

做“獨醒人”本已難得,屈穎妍卻不甘於此,她決心去做一個“喚醒者”,秉持冷靜、反思、探究的態度,堅持發聲,希望香港社會從混沌中警醒,修補傷痕,重新出發。

 

黑色勢力惱恨之餘,當然不能放過她。

 

“騷擾電話幾乎每天都有,一般都是淩晨三四點打來。”接受記者採訪的當天,屈穎妍還接到了騷擾電話。她自嘲受過包括電話騷擾、全家起底、街頭辱罵、寫信恐嚇等在內的“全套攻擊服務”,內心已經過了“恐懼”這一關。“我經常鼓勵身邊的人,恐懼也好,難受也好,心裏會不舒服一陣子,挺過去就好了,很多時候我們需要過的是自己內心這一關。如果對方的行為犯法,報警好了,我相信香港還有法治,我們不能害怕那些人。”

 

屈穎妍有三個女兒,只有小女兒還在上中學。因為她的緣故,女兒受到一些同學的孤立,還遭到個別老師的不公正對待。她問女兒:“要我向學校投訴嗎?”女兒淡定地説,不用,我自己能處理。有一天,女兒回家説老師佈置了作文題要寫《我最敬佩的人》,“媽媽,我寫了你,因為你很勇敢”。

 

一些“唯我獨尊”的年輕人習慣於索取

 

在去年的“黑暴”中,黑衣蒙面人日益加劇的暴力行為已顯露出恐怖主義的色彩。而在這些暴徒中,不少是被蠱惑被煽動的大中學生。屈穎妍深感痛心:“香港教育出了大問題。”

 

在屈穎妍看來,讓學生和家長考評老師和學校的機制,讓家長和學生成了學校的“客戶”。老師小心翼翼,不敢得罪學生這個“老闆”,“如此一來,尊師重道之風蕩然無存”。

 

“香港不少家長稱自己的孩子為‘老闆’,動輒我家‘老闆’怎樣怎樣,而一些孩子由外傭帶大,更是名副其實的小老闆了。”不少年輕人在這樣唯我獨尊的氛圍裡長大,面對社會,更習慣於索取和苛責。

 

社會教育也如此。屈穎妍曾在一家港媒工作多年,該報的娛樂新聞經常在明星照旁邊配上“旁白”——髮型誰做的,花了多少錢;服飾什麼牌子,有多貴。如果明星過氣了,就會拍他(她)如何落魄,“這就是價值觀教育,潛移默化地讓年輕人以貴賤論成敗”,於是,你會發現,在香港很多平民的孩子,家境並不好,但他們要背上千元的書包、穿潮牌的鞋子,“其實他們是在這樣的價值觀裏尋找認同感”。

 

回想起自己成長的年代,屈穎妍清晰地記得,在家裏,從小看媽媽唱民歌、跳中國舞,在學校,地理老師總在黑板上畫一幅中國地圖,還要求每個同學都學會畫,“所以我從來都不會有身份困惑,‘我是中國人’早就紮根於心”。屈穎妍帶女兒參加內地旅行團,在車上和遊客們一起唱歌,女兒看呆了,“好多歌她從沒聽過,但我都會唱,感覺自己是他們的一分子,特別開心”。

 

獨行女俠仗“筆”走天涯

 

屈穎妍的文風在香港時政評論界獨樹一幟,以“快、準、狠”著稱。

 

屈穎妍:想喚醒一場集體催眠

香港資深媒體人、知名專欄作家屈穎妍接受新華社記者專訪(3月20日攝)。新華社記者 王申 攝

 

“網絡時代,拼的就是一個‘快’字。”屈穎妍説,“就看誰先把東西放到讀者的腦袋裏,誰先放,誰就贏了一半。”還有,“我從來不説某人、某天,新聞要講事實,要説就説誰誰誰幾月幾號,不讓人瞎猜。”正因為出手快、目標準,而且詞鋒犀利不含糊,讀來酣暢痛快,她的文章吸引了越來越多的“鐵粉”。

 

“文章再好,讀者讀不進去也沒意義,要讀進去,最容易的方法就是講故事。”屈穎妍從來不是對著電腦看資料“憋”文章,而是走進生活裏,跟不同圈子不同年齡的人交朋友,吃飯聊天聽故事,回來後再去找資料查背景,“生活才是寫作靈感的源頭,我經常坐公交、逛超市,要始終感受城市的脈動”。

 

有時候,她還回到老本行參與採訪。去年底,她專程採訪了在“黑暴”中受鏹水彈襲擊的警察小虎。小虎手臂遭化學燒傷需要植皮,過程痛苦異常。讓屈穎妍感觸最深的是,小虎雖然身體受到了永久性傷害,卻完全沒有仇恨,反覺得自己獨自休養對不住前線戰友,盼著早日能重返前線,同袍情誼令她心疼又感佩。

 

在屈穎妍眼裏,香港警察正義、專業、盡責,她寫了許多“撐警”的文章。“我不是歌頌警察,只是看不過眼,出來講句公道話而已。”屈穎妍説,“經歷了大半年的磨煉,經歷了那麼多的汽油彈襲擊,各種辱罵、攻擊和污名化也打不垮,香港警察一定重新蛻變,成為世界上最厲害的警察。”

 

仗“筆”走天涯的屈穎妍,也是個打不垮的女俠,刀光劍影早已是雲淡風輕。

 

“這些年,只是一個人、一支筆,路見不平,不吐不快,僅此而已。”她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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