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當年深圳國貿大廈封頂場景。(資料照片)
在鱗次櫛比的樓群裏,53層的深圳國貿大廈已經不算“高個”,但依然是深圳接待國內外遊客的重要景點。
它曾是“深圳經濟特區的窗口”,也是“中國改革開放的象徵”。
它是一個傳奇,是一個神話。
改革開放初期,它創造了中國建築史上的“神話”,誕生了震驚中外的“三天一層樓”的“深圳速度”。
當年參與締造“深圳速度”的湖北建設者、時任中建三局副局長兼一公司經理的張恩沛如今已89歲高齡。而參與建設的“四頂紅帽子”,也白髮蒼蒼。
一個建築市場的“外來者”是如何承接深圳國貿大廈工程,創造“深圳速度”的?8月20日下午,湖北日報全媒記者趕赴深圳,探尋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
“魚”和“熊掌”,艱難的抉擇
1981年,總部還在湖北荊門的中建三局一公司手頭的項目全部收尾。彼時,國家已不再給建築企業“派活了”。時任中建三局副局長的張恩沛不得不“找米下鍋,自謀生路”。
此時,傳來建設“深圳經濟特區”的消息。來不及等到上級領導的批准,張恩沛擠上了南下的列車。
來到深圳,張恩沛立刻被熱火朝天的建設場景所震撼,做出了在深圳發展的決定。尾隨他來的13人先遣隊裏,就有後來擔任國貿工地現場負責人的王毓剛。
已安家湖北的王毓剛接到指令,二話不説,帶上簡單的行李毅然南下。“我們的生活就是這樣,戰鬥著奔向前方。”
王毓剛清楚地記得,1982年正月初四,他們在深圳市工人文化宮旁的一間房間住下後,就到處找項目。白天,他們捨不得坐公共汽車,就步行。晚上,交流所思所得。
功夫不負有心人。攬到的第一個項目,是一個六層樓的醫院門診部。臨時搭建的工棚沒有電,晚上黑乎乎的,對岸就是燈火輝煌的香港。“借著對岸的光,我看到了深圳的希望。”王毓剛回憶。
很快,“希望”就猝不及防地來了。
深圳市人民南路與嘉賓路交匯處的一片沼澤地上,深圳市政府開始籌建國貿大廈——建一座在全國,乃至亞洲都數得上的標誌性建築,向世界昭示中國改革的決心。
此時,中建三局已在建設金城大廈。在金城大廈和國貿大廈之間,張恩沛只能選一個。然而,即使是捨棄了金城項目,少賺幾百萬不説,中建三局未必能中標國貿項目。大多數人提出,應該選金城。金城大廈是外匯工程,地下基礎又搞完了,嘴邊的鴨子,怎麼能讓它飛走呢?業主説:繼續幹金城,每平方米再加30元港幣!
國貿,可能的輝煌;金城,則是唾手可得的眼前利益。“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張恩沛決定“賭”一把,轉入國貿大廈的角逐。“國貿大廈當時確實看不到利潤,但這可是改革開放的象徵,産生的社會效益無法估量。”
喜訊傳來了——1983年,中建三局中標深圳國貿主體工程。
“如果失敗,我們願意坐牢”
工地上有四個年輕人,36歲施工指揮王毓剛、39歲副指揮厲復興、40歲總工程師俞飛熊、26歲滑模主管羅君東。由於這4人總戴著紅色安全帽,故被親切地稱為締造“深圳速度”“四頂紅帽子”。大家在一起日夜攻關,個個眼含血絲。
當時,採用傳統方式造樓行不通。
香港建了合和中心,66層高,主體施工是三天一層。“別人能做到的事情,我們難道做不到?”面對業主的“將軍”,中建三局的建設者們只能創新。
採用傳統方式,且不説搭起來的腳手架數千噸,工期很長。借鑒此前造糧倉、煙囪的“滑模工藝”,他們提出上滑模工藝。
所謂滑模,就是先用鋼結構搭建模板,再往裏澆灌水泥,等到水泥大體凝固,再往上提升模板。這種方式快,但如此大面積的滑模施工國內尚無先例。對於這座高53層,建築面積超過10萬平方米、高出地面達150米的建築來説,滑模施工無先例可以借鑒。
第一次試滑、第二次試滑、第三次試滑實驗,均以失敗告終。
大家沒日沒夜地總結失敗教訓,經過一次次技術實驗,終於找到了“病症”:物料品質跟不上。
張恩沛再一次來到現場。在簡陋的會議室,“四頂紅帽子”齊刷刷地站在他的面前,以慷慨赴死的決心望向這個他們敬愛的領導。
“你們確定要再試一次?”
“四頂紅帽子”齊聲回答:“要!”俞飛熊甚至承諾,“如果再次失敗,我願意去坐牢。”
但是,購買5萬元以上設備要經過漫長審批還可能不被批准,怎麼辦?工期臨近,張恩沛大膽決定,個人名義做擔保,用外匯券從香港貸款購買了十幾臺國外設備。張恩沛的這次冒險,使他在後來受到有關部門的審查。
有了過硬的裝備,大家心裏有了底。1983年9月18日,第四次滑模正式開始,在1600多雙眼睛的注視下,滑模緩緩提升。“成功了!混凝土墻面又平又光!”瞬間現場哭聲、笑聲、歡呼聲交織一片,“四頂紅帽子”相擁而泣。
自此,滑模施工進入快車道。從最初7天一層,提升到6天一層、5天一層、4天一層,最快的記錄是2天半一層。從第31層起,速度穩定保持在3天一層。“深圳速度”由此誕生!
當時,深圳市建委的領導還不相信:這麼快的速度,怎麼可能?當他看到現場有條不紊的操作時,他説,我服了!
“獎金不封頂,大樓快封頂”
要速度,更要品質。
一次,王毓剛在巡視工地時,赫然發現一根柱子下面有一個“鼠洞”。王毓剛大吃一驚:負責施工的可是在國外經受過嚴格考驗的團隊,怎麼會出現這麼低級的問題呢?
“這麼小的鼠洞有什麼關係?施工中經常有這種事。”工長滿不在乎。
“在國外嚴格要求自己,在國內就能隨隨便便嗎?”王毓剛既氣憤又痛心,絲毫不念“老交情”,要求連夜敲掉柱子重新澆築。
高品質,就是這麼一錘一錘,逐漸壘起。
時光如梭。
1984年3月15日,新華社向全世界發佈消息:正在建設中的中國第一高樓深圳國貿大廈主體建設速度,創造了“三天一層樓”的新紀錄,這是中國高層建築歷史上的奇跡,標誌著我國超高層建築工藝達到了世界先進水準!
從此,“三天一層樓”的“深圳速度”享譽中外,成為改革開放的代名詞,載入了特區建設、中國建設的史冊。1985年12月,深圳國貿大廈竣工。
什麼是深圳速度?
王毓剛理解,這不光是指建設速度,更是改革開放日新月異的變化。國貿大廈的建成,向世人證明,中國改革開放的步伐不可阻擋。“獎金不封頂,大樓快封頂,獎金一封頂,大樓封不了頂。”
三天一層樓,突破的不僅是建築施工技術,更是觀念、體制。
滑模的成功,帶來了一系列連鎖反應,工地打破“大鍋飯”,開始實行計件工資,多勞多得,原本工人一個月只能拿十幾元,但在國貿建設期間,最高能拿600多元。
更有意義的是,從國貿大廈開始,一支支現代建築隊伍經過了歷練,雛形初現。
木工、油漆工、抹灰工組成的裝修隊,邊幹邊學,將國貿大廈大廳裝扮得洋氣十足。這支“半路出家”的裝修隊,從小到大,從弱到強,在完成國貿主樓入戶大廳外門廊等裝飾工程後,又完整地完成了深圳京鵬大廈的全部精裝修任務。在驗收時,甲方評價:第一次做精裝修能做成這樣,非常了不起。1985年10月,這支裝飾隊成長為中建三局裝飾公司。
一批骨幹成長起來了。在國貿施工時,大量啟用年輕幹部挑大梁。當時,滑模領導小組平均年齡34歲,最年輕的滑模設計組組長羅君東當時只有26歲。“深圳速度的重要經驗就是敢闖,改革開放膽子要大,看準了就大膽嘗試,大膽的闖。”
從這個時候起,一個市場化的時代不可逆轉地到來了。
36年風雨兼程,從深圳國貿大廈到上海環球金融中心,從央視新大樓到武漢中心,中建三局一次又一次地在中華大地上書寫著輝煌,將中國建築水準推到國際前沿。如今的中建三局,正在以世界500強企業和城市運營商的身份,續寫著新的傳奇。(湖北日報全媒記者 廖志慧 胡蔓 楊麟 通訊員 壹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