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美帶薪休假的啟示
50年前,歐洲人比美國人辛苦,工作時間更長,閒暇時間更少;但現在,情形正好相反,美國人工作時間比歐洲人長,甚至超過了日本人。很多人覺得歐洲人更講究生活樂趣,而美國人更重視掙錢,沒那麼多閒情逸致。
在美國,人們外出度假通常最多一週,像歐洲人那樣空城而出、長期不歸的情況很少。數據顯示,美國打工族平均帶薪假僅為歐洲人一半,就這樣每年還半數以上的人沒休滿。年輕媽媽剛生孩子沒幾天就上班,兒女請假照顧老人被扣薪水,休假時仍在處理工作郵件,都是常見現象。
美國人這樣勤奮,有兩個重要原因:一是美國企業炒員工魷魚,要比歐洲容易得多,打工族不敢懈怠,很多人擔心休假影響工作進度和職場競爭;二是美國是唯一沒有全國性帶薪休假法律的發達國家,無薪休假法僅覆蓋美國就業市場不足六成的全職員工家庭假和病假。在休假問題上,美國公認是“最落後的發達國家”。
這就使得美歐休假文化大不相同。在美國人觀念裏,休假不是權利而是福利,不是政府保障的普遍福利而是企業自行決定的獎勵性福利。政府和公共部門帶薪假還算有保障,但私營部門員工帶薪假有無、時長、用途、假期薪資等,都是老闆説了算。
這樣一來,在帶薪假安排上,美國公司花樣百齣,既考慮員工需要,也會設法“打折”。常見的做法是規定員工累積帶薪假最高天數,多攢的歸零。還有很多公司利用經濟補償鼓勵員工放棄休假,或設定休假優先權避免員工集中休假。如果資歷淺,請假晚,很可能有假休不成,過期一樣作廢。
這些制度安排,導致美國人休假往往“零敲碎打”——根據個人需要把帶薪假分成多次使用。不僅如此,對很多美國人來説,休假不等於休息,更不等於旅遊,而首先是事假、病假、産假、探親假。
在美國,越是政府機構和大公司,休假福利越好,因此帶薪休假可謂“貧富懸殊”。有錢、有能力休國家法定無薪假期的人,往往能享受更多的帶薪假;越沒錢、沒能力請無薪假的人,享受帶薪假的機會越少、時間也越短。美國智庫“經濟和政策研究中心”的調查顯示,逾半數底層低收入工人沒有帶薪假。
今年趕上大選,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希拉裏·克林頓已承諾,當選後將保障最高12周帶薪假和病假,供員工照料新生兒或重病家人;員工本人重病或受傷可獲最高12周帶薪假用於康復;休假期間可拿最低三分之二薪資。錢從哪來?她表示不因此增加企業特別是小企業開支,也不因此增加工薪家庭稅務負擔,而是通過稅收改革,“讓最富裕階層公平分擔”,具體方案尚付諸闕如。
希拉裏的承諾,不僅基於民主黨增加福利的傳統,也因為把帶薪假制度視為重振中産的政策工具。希拉裏競選團隊宣稱,推行帶薪假以支持工薪家庭,“不是一種奢侈,而是一种經濟需要”。在民主黨陣營看來,重振中産需幫助他們實現工作和家庭的平衡,保障帶薪假乃是重要條件。
美國近年兩黨政治極化。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迄今未提及帶薪假問題。對帶薪假制度,最常見的反對理由是會導致企業用工成本增加,從而削弱企業競爭力和贏利水準。更有學者研究指出,歐洲人享受到的充裕帶薪假,是歐洲企業雇工成本高昂、企業雇傭意願下降的原因之一,而後者又是歐洲失業率更高、社會流動程度更低的重要推手。
美國的兩黨制衡體系,使得增加福利的舉措往往只能裹著小腳再邁小步。但如前所言,在美國,有錢人不愁假,無緣帶薪假的主要是底層低收入者,因此,帶薪假制度要算經濟賬,但不能只算經濟賬,需把保護弱勢群體和維護社會公平納入考量。而從國家層面,帶薪假制度設計需考慮企業、社會和政府的支出成本和承受能力,需要在促進社會公平和保持經濟競爭力之間取得平衡。
對普天下的打工族來説,帶薪假當然越多越好。但老話説,常將有日思無日,飽時需記餓時饑。不管在哪個國家,福利能夠增,卻很難減,易産生比附效應。調整步幅宜小不宜大,不宜追求一次到位,也未必要中央統一。
不僅如此,有些福利指標,達到世界先進不見得是好事。從帶薪假到醫保,美國福利指標遠遜歐洲,多年來“自甘落後”,而在創新活力上卻全力爭先。以中國國情和國力,福利制度恐怕學不了美國,更學不起歐洲。如何設計有中國特色、有前瞻性和彈性的休假制度,值得更多思考。(徐劍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