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印度學家大會成功舉行 專家認為中印文學有許多共同點
國際在線報道(記者 汪萃楊 楊偉明):11月中旬“第二屆世界印度學家大會”在深圳舉行。短短兩天的大會議程中,緊密的安排了來自世界各地的百餘名印度學家的十二組學術分組討論。這樣一場大師級的學術盛會是每一位參會者的盛宴,是任何一位印度學者不願錯過的交流機會。來自西北大學文學院的梅曉雲教授便是其中一位。
被安排在第二組的梅曉雲教授在茶歇時接受了記者的採訪。梅老師個子很高,説話慢條斯理,淡定大方,但在接受採訪時興奮地與記者聊天時的表情,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採訪之所以在茶歇時進行,是由於會議議程較緊,許多學術分組討論在不同會議廳同時進行,梅老師竟和記者一樣,頻繁穿梭在不同的學術報告廳,恨不能多聽一些學術報告。
梅曉雲,江西尋烏人,西北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印度德里大學和美國伊利諾伊大學訪問學者。在提到自己的研究方向時,梅老師説:“我來自西北大學,主要從事外國文學的教學,在常年的教學當中對印度文學産生了濃厚的興趣。所以在教學之餘我的研究方向逐漸轉到了印度文學的研究。目前主要的研究領域是在當代的南亞英語流散文學。像奈保爾,2001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等,他們都是印度裔的,但目前在英國從事他們的文學創作。”
參加此次印度學家大會,梅老師選擇的分享話題是《“連理枝”與“如意樹”:試論中印文學中愛情悲劇的幻想解決》:“‘如意樹’是印度現代的著名作家普雷姆昌德的一個短篇小説。這個故事講的是一位叫做拉傑納特的公子,跟他父親侍從的女兒金達兩人相愛的故事。但是我們也知道在這種傳統的愛情故事裏面,這種愛情都是好事多磨的,會經歷很多的曲折。在普雷姆昌德的‘如意樹’裏面,這對年輕人的愛情就遭遇到了阻力,這個阻力來自於公子的父親。拉傑納特的家裏發生了一系列的變故,這變故當中就包括了拉傑納特本人被擄掠走。這一過程長達二十年之久,等他歸來之時,他心愛之人已經死了,是為他殉情而死,公子因此鬱鬱寡歡。後來人們在金達殉情的樹下,發現了拉傑納特的屍體。此後不久,樹上多了一對小鳥,這一對小鳥相向而鳴,非常的親熱,共居一樹,同居一巢。所以當我讀到這個故事的時候特別激動,我想,這不就和中國的連理枝一樣嗎。就像昨天我在研討會上提到的《漢樂府》,《孔雀東南飛》,這在中國是非常非常有名的。”
如《孔雀東南飛》之如中國文學,《如意樹》這個故事在印度也是一樣,生前兩個有情人不能結合,死後幻化成了連體樹,枝葉相纏,且這個樹上也會有一對小鳥,一對親熱的同棲同飛的小鳥。這種意念符號與中國的“連理枝”非常相似。於是由此,梅曉雲教授開始去大量的翻閱中印兩國文學作品:“中國這方面的內容就很多了,比如自漢樂府以來,連理枝已經成為了一個中國文學中吟咏不絕的母題,成為一個愛情的象徵物。在中國的語境中,只要一提到‘連理枝’大家就知道它象徵著堅貞的愛情,那麼大家相對陌生的是印度文學中的這種符號體現。普雷姆昌德是一位現代作家,而我還想去追根溯源,想知道印度的文學裏是否有這樣的一個傳統,於是就一直追溯到了《羅摩衍那》。”
梅曉雲教授興奮地與記者分享她所發現的文學驚喜,她説道:“《羅摩衍那》裏面經常可以看到‘如意樹’的提及。相比于中國文學中的‘連理枝’的分量,‘如意樹’在印度文學中的作用可能更大,覆蓋面更廣。愛情只是其中一個方面,如意樹的含義是可以讓人類的一切都稱心如意。在印度古典史詩《羅摩衍那》中,很多地方都提到了如意樹,若人們希望願望得以達成,就要去尋找如意樹。普雷姆昌德的作品當中也是傳達這個信息,愛情的主人公生前由於生活的種種無法在一起,只能在死後,通過如意樹的幻化去實現愛情的圓滿。”
關於為何以樹的形象展現,梅曉雲老師説到:“印度文學其實還可以説成是森林文學,這個與印度的地理環境也是有一定關係的,像我提到的印度的兩大史詩裏面,有大量的樹的提及,並且不同的樹有不同的功能,如意樹、無憂樹等等。這個在東方文學中,包括中國都是一樣的。這個和遠古的一種原始崇拜是有關係的。人們早期的一種崇拜是一種樹神崇拜,在部落文化的遺跡裏面,包括非洲在內,都遺存有這種樹神的崇拜。這種在歐洲也可見,歐洲的一位人類學家寫過一本書,叫做《金枝》,也是通過金枝這種人類學的標本來談早期人類文化,這個也和樹有關,所以,文學上的體現也是和早期的人的信仰有關。那印度,因為地理環境的因素,在其文學中這種樹神崇拜的痕跡會更重一些。”
説回愛情中的‘如意樹’和‘連理枝’,在中國文學中,愛情悲劇的導致因素也許是像窮酸書生和富家千金之間的階級差異造成,那麼印度文學之中的悲劇緣由又是什麼呢?梅老師解答到:“雖然作品中並沒有去刻意強調是由於種姓制度的緣故,但可以感覺到,與中國文學相似,也是這種門不當戶不對造成的。比如普雷姆昌德的這個小説裏就是這樣,公子與其父的侍從的女兒之間的愛情。”
印度文學對愛情悲劇的處理方式有兩種,幻想解決和現實解決。梅老師説,現實解決這種處理方式,給讀者內心帶來的衝擊力以及它本身蘊含的思想力量相對比于幻想解決,要更加強烈:“這種(現實解決)是按照生活的本來面目,即生活原本是如何發展的,文學作品中就如何去體現,故事的走向是按照故事本身的邏輯進行。現實中有惡力的介入,那麼結果是要毀滅的,就讓它毀滅吧。對於主人公的死生不會人為的去美化和改變其結局,其遵循的是一種理性的原則。這種現實解決在中國的文學作品中也是不少的,像李香君血濺桃花扇,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等等。像這種現實的解決,它的批判力量是很強大的。”
另一方面,幻想解決相對來説會減弱批判的力量。雖然物質層面是悲劇的,但是精神層面是美好的,這一定程度會減弱主人公的悲劇死亡帶來的強烈的心靈衝擊,這就給讀者最後留下了些許安慰。東方文學中如此處理的例子較多,這也是東西方文學中一個較大的差異。這其實也是和東方的審美思維有關。東方審美思維更強調善的一面,即道德文章盡善盡美。那麼文學處理方式,是通過結局的一種幻想處理來達到這種盡美的結果。西方文學理性的成分更強大,東方文學中非理性的成分則多一些。
從比較文學的角度出發,可以看出隱藏在‘連理枝’和‘如意樹’後面的中、印文學愛情悲劇所蘊含的審美意識、文學思維、道德倫理以及哲學觀念的許多共同點。
梅曉雲老師説:“中國關於宗教的意識在先秦的時代不是特別突出,比如儒家、法家等。我們知道孔子他是忌鬼神的。我舉的例子當中,包括漢樂府,還有魏晉南北朝的誌怪、靈異小説等突然的在中國特別興盛,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佛教從漢代由印度傳入了中國。這一點對中國的影響非常大,並一直延續至今。這種影響在文學上的體現,便是從漢代以來,尤其到了魏晉時代,這種靈怪志異小説的突然勃興,都是與佛教傳入的思想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的。東方的審美觀念和文學思維在佛教進入前後有著很大差異的呈現面貌。包括對古代文學的文體的影響,比如出現了變文,變文就是俗講。佛教傳入以後要講經,對於普通民眾所講的關於佛教的故事和概念,比如五道輪迴等等,也就是這個講經的過程,産生了中國文學史中的變文。這些變文對於之後産生的這些靈怪志異小説都是有十分重要的影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