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工作文化小窺：英語法語“爭天下”

據一位常駐布魯塞爾、報道歐盟事務逾30年的荷蘭記者朋友説，英語在歐盟各機構中大行其道，是近十幾年的事。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法國人雅克·德洛爾擔任歐盟委員會主席，後來接任的盧森堡人雅克·桑特的母語也是法語，他們兩人前後十幾年的任期內，英語在歐盟是沒有地位的。這之前當然就更沒有了。這也是延續了歐盟從一建立就存在的傳統：歐盟、其前身歐洲共同體乃至其雛形歐洲煤鋼聯營，都是在法國拉著德國的情形下逐漸走向成熟的。德國作為兩次世界大戰的戰敗國，加上德語影響相對有限、又那麼難學，幾無成為多數國際機構基本通用工作語言的可能，所以法語在歐盟各機構得以推廣。當然還有一個因素，歐洲議會、歐洲法院等等眾多歐盟機構的主要辦公地點，分別在法國城市斯特拉斯堡、和同樣也是法語國家的盧森堡，這也在某種程度上保證了法語的地位。

眼下的歐債危機，在救助危機的各個操作層面，主要的領導人和業務骨幹，德國人佔的比例比較高。但德國人倒沒有借此機會不遺餘力地推廣德語。在歐洲央行、歐洲穩定機制、歐洲金融穩定基金、歐洲投資銀行等機構裏，德國人都是“説了算”的，不過那裏的工作語言都是英語。有個意大利記者説，倘若這些機構都是法國人説了算的話，呵呵呵……

這裡面還有一個背景，就是“文化例外”。對自己的文化和語言無比驕傲的法國人，早在20年前關貿總協定的談判中，就要求不把文化列入“一般性服務貿易”的談判科目內，而是“文化例外”。就像身材矮小但語氣斬釘截鐵的法國人、歐洲議會議員瑪麗-德萊茲·桑切斯-施密德對記者所説：國家有責任回應這個問題!國家也應該有能力保護自己的語言和文化!

政府可以挺身而出，在國際談判中要求文化“例外”，但英語的“侵蝕”、卻讓法國人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作為全球影響力最大的通用語言，英語入門簡單、來源多樣、善於海納百川以至於詞彙量巨大、讓什麼人都能對付兩句的特點，的確是法語等其他語言所不具備的。有專家稱，英語詞彙現在有60萬，莎士比亞要是活在今天也是個半文盲。連漢語中的“紙老虎”“關係”甚至最新版的“土豪”，都已經進入英語詞彙，而且很多就是直接用漢語發音!當然，英語本身的“多樣化”也帶來了一些問題：兩個母語都不是英語的人同樣説的都是“英語”，但由於都分別離“英國英語”的“圓心”比較遠，兩個人也只能明白個含含糊糊!

所以，法國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英語在歐盟攻城掠地，逐漸有超過法語，成為24種工作語言中第一大工作語言之勢。現在歐盟的各種招待會、研討會，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以英語開場，如果沒人用法語提問，主人很少主動説法語。在北約，雖然法語和英語一樣，也是兩種工作語言之一，但除了每次都有個法國記者用法語提問，“提醒”法語也是北約的兩種工作語言之一以外，主人一般也不會主動以法語回答問題。曾是歐盟第一大工作語言的法語的命運尚且如此，可以説，一個只會自己母語加上其他一門或幾門外語、但英語不靈光的歐洲人，要想在歐盟各個機構裏混，相當不容易。當然，英語也通、法語也能用、要是再加上西語、德語什麼的，“看人下菜碟”，那就會相當吃香了!

但是在歐洲法院，法語仍然是第一大工作語言。法院負責人對記者説，這裡主要的文件都用法文，最終的判決書用法文，所有文件的標準文本是法文。

英語影響再厲害、再好學、再容易上口，也不能指望讓母語為法語、德語、西班牙語……的歐洲人張口就説英語或者以説英語為主。當然，也許母語是佛拉芒語的比利時人除外。他們寧可説、寧可在學校裏教這個本來不是比利時官方語言的英語，也不肯説、教、學法語，即使法語是比利時的三種(法語、佛拉芒語、德語)官方語言之一!佛拉芒人自己之間，一定是説佛拉芒語。這很正常。當有不會佛拉芒語的外人在場，他們和你一定説英語，哪怕這“外人”中也包括自己的同胞比利時人，只不過是講法語的比利時瓦隆地區人。佛拉芒人的英語水準當然高!不過，水準再高，那也是他們的外語啊!好比兩個北京人，用在學校裏上課學到的廣東話聊天……

比利時佛拉芒大區的教育部長曾公開要求説：“布魯塞爾所有居民都要會講至少一種共同語言，應該就是英語。”注意，他可是在要求自己相互不買賬的兩個族群的同胞都講外語!但據布魯塞爾自由大學2011年一項調查，在布魯塞爾，63.2%的人以法語為母語，21.1%的人説阿拉伯語，19.6%的人説佛拉芒語，3%的人説西班牙語，僅2.5%的人以英語為母語。而且布魯塞爾現在在努力增加法-佛雙語學校，想讓根本不是自己母語的英語成為人人能學、人人會説的“通用語”，似乎有點天方夜譚。甚至有人認為這類似西方殖民者在非洲搞的“殖民教育”。還有，就是讓人覺得這建議其實還是另有目的，那就是千方百計地貶低法語的地位和作用。

不過，隨著2014年歐盟各個機構領導人換屆的臨近，法語的機會説不定來了。現在歐盟委員會主席的大熱人選之一，風度翩翩、相貌英俊的法國籍歐盟委員米歇爾·巴尼耶，似乎英語水準有限。估計他如果當選，所有的演説、記者會，他一定説法語。歐盟説不定又能回到以講法語為主的“德洛爾時代”!(何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