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中國人夢想:林語堂希望全國禁種鴉片
編輯: 陳豪 | 時間: 2014-04-28 15:14:39 | 來源: 中國文化報 |
“一·二八”淞滬抗戰爆發,國人陷入激憤之中。1932年11月1日,由商務印書館主辦的《東方雜誌》策劃了一次徵求“新年的夢想”活動,向全國各界人士發出征稿函約400份,提出兩個問題:一是“先生夢想中的未來中國是怎樣?”二是“先生個人生活中有什麼夢想?”徵“夢”活動反響熱烈,並於1933年元旦刊出142位國人的“夢想”,其中包括林語堂、胡適、柳亞子、徐悲鴻等名流。
投稿者的夢 豐子愷 繪
母親的夢 豐子愷 繪
編者按:不同時期,人們有著不同的中國夢。1932年,東三省淪陷,“一·二八”淞滬抗戰爆發,國人陷入激憤之中。1932年11月1日,由商務印書館主辦的《東方雜誌》策劃了一次徵求“新年的夢想”活動,向全國各界人士發出征稿函約400份,提出兩個問題:一是“先生夢想中的未來中國是怎樣?”二是“先生個人生活中有什麼夢想?”徵“夢”活動反響熱烈,並於1933年元旦刊出142位國人的“夢想”,其中包括林語堂、胡適、柳亞子、徐悲鴻等名流。在此,我們節選了數位學者、作家等的夢想與讀者分享,試看在那個黑暗的年代,他們暢談“中國夢,我的夢”,表達了對中國未來的期盼,如今,有的夢想已經實現,有的仍在努力追尋。
先生夢想中的未來中國是怎樣?
林語堂(《論語》半月刊主編):
我不夢見周公,也很久了。大概因為思想益激烈,生活日益穩健,總鼓不起勇氣,熱心教育,熱心黨國。不知是教育黨國等事不叫人熱心,還是我自己不是,現在也不必去管它。
大概是因為自己年紀的緣故,人越老,夢越少。我現在不做大夢,只希望國中有小小一片的不打仗、無苛稅、換門牌不要錢、人民不必跑入租界而可以安居樂業的乾淨土;我不做夢,我只希望有一個中國人自辦的成樣的大學,子弟不進洋鬼學校而有地方唸書;我不做夢,希望民治能實現,人民可以執行選舉、復決、罷免之權,只希望人民之財産生命,不致隨時被剝奪;我不做夢,希望全國有代議制度,如國民會議、省議會等,只希望全國中能找到一個能服從多數、不分黨派、守紀律、不搗亂的學生會;我不做夢,希望政府高談闊論,扶植農工,建設農工銀行,接濟苦百姓;我不做夢,希望內地軍閥不殺人頭,殺頭之後,不要以25元代價將頭賣與死者之家屬;我不做夢,希望全國禁種鴉片,運鴉片不用軍艦,抽鴉片者非禁煙局長;我不做夢,希望監察院行使職權,彈劾大吏,只希望人民可以如封建時代在縣衙門擊鼓,或是攔輿喊冤;我不做夢,希望貪官污吏斷絕,做官的人不染指、不中飽,只希望染指中飽之餘,仍做出一點事跡;我不做夢,希望政府保護百姓,只希望不亂拆民房,及向農民加息勒還賬款;我不做夢,希望建設全國道路,只希望我能坐帆船回去我18年不曾回去的家鄉。
巴金(小説家):
在現在的這種環境中,我連做夢也沒有好的夢做,而且我也不能夠拿夢來欺騙自己。“在這漫長的冬夜裏”,我只感到冷,覺得餓,我只聽見許多許多人的哭聲。這些只能夠使我做噩夢。
那些線裝書、那些偶像、那些廟宇、那些軍閥官僚、那些古董、那些傳統……那一切所謂中國的古舊文化遮住了我的眼睛,使我看不見中國的未來,有一個時期使我甚至相信中國是沒有未來的。所以在一篇小説裏,我曾寫過這樣的話:“我們中國民族恐怕沒有希望了,他已經是太衰老了。像這樣古老的民族,如今世界上再尋不出第二個來。在我們中間並沒有多少活力存在著,所以我們的青年是脆弱得很(我自己也是)。我們如果得不著新生,就會滅亡,滅亡而讓位給他人。那黎明的將來是一定會到來的,我的理想並不是一個不可實現的幻夢。”
“我要努力奮鬥,即使前面就立著墳墓,但在進墳墓以前我們還應該盡我們的力量去做一番事業。奮鬥的生活畢竟是最美麗的生活,雖然裏面也充滿了痛苦。為了懼怕滅亡的命運,為了懼怕痛苦而去選取別的道路,求暫時的安舒的生活,那是懦夫。我們要寶愛痛苦。痛苦就是我們的力量,痛苦就是我們的驕傲。”
梁漱溟(著作家):
漱所做未來中國之夢,乃十分清楚明白之夢,換言之,即由腳下向前一步一步走。若來函所雲:“大家只是皺眉嘆氣,捱磨各自的生命。”在我絕無此感。在我胸中只是充滿了希望和興趣。
郎擎霄(立法院編譯處):
人生之目的何在?即生存與幸福是也。吾人何時何地不求生存?不求幸福?有此幸福之慾望,則促成社會的進化,一切物質的進化,無一莫非因人類需要而促成者,然人之秉性不同、機遇各異、有智有愚、有賢有不肖,“得時者昌,失時者亡”,於是社會釀成若干階級焉,有階級而後有鬥爭,有鬥爭而後有混亂。故欲杜絕混亂、消滅鬥爭,似乎非大眾平等不可,但欲使大眾平等之實現,目前殊非易易,於是不得不另謀良法,使漸向大眾平等之途徑走,此種補救之法,愚以為必須鼓勵大眾心目中有三觀念。一勞而得食為高尚人格,不勞而食者為民之賊(老弱殘廢者除外);二謀社會組織之健全,吾人自身方能享受幸福;三必須有“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之親愛互助的精神。
姚楚英(新加坡南華女子學校):
中國自“五四”運動後,全國似乎甦醒了些,繼“五卅運動”、東北義勇軍和上海十九路軍的奮鬥,整個中華民族的腦筋,被熱血所洗滌,已漸漸地清晰,同時精神也慢慢振作,所以未來的中國是極樂觀的啊!為什麼?因為一般的青年,都抱有強烈的愛國思想,和勇敢的奮鬥的精神,那麼一家的興衰,視乎子弟的賢與否,一國的強弱,當然也是如此,所以夢想中的未來中國,確可以把青年作權衡,孔子説:“後生可畏。”所以,我夢想中的未來中國,非但不會亡國,而且是光明的、進步的、科學化的、美的新中國,或者先要經過一番苦難危險,然後好像旭日的初升,照耀在太平洋岸,執東方的牛耳,為世界的新興國,那時無論海內外的同胞,都得享受平等的幸福,同時替世界弱小的民族求解放。
先生個人生活中有什麼夢想?
胡適(學者):
我夢想一個理想的牢獄,我在那裏面受10年或15年的監禁。在那裏面,我不許見客,不許見親屬,只有星期日可以會見他們。可是我可以讀書,可以向外面各圖書館借書進來看,可以把我自己的藏書搬一部分進來用。我可以有紙墨筆硯,每天可以做8小時的讀書著述工作。每天有人監督我做一點鐘(意指“一個小時”)的體操,或一兩點鐘(一兩個小時)的室外手工,如鋤地、掃園子、種花、挑水一類的工作。我想,我如果我有這樣10年或15年的夢想生活,我可以把我能做的工作全部都做出,豈不快哉!
葉聖陶(《中學生雜誌》編輯):
實際上,我是不大做夢的。至人無夢,愚人也無夢。至人甚高妙,何敢仰攀,我大概是愚人之流吧。好在現在要説的不是夢而是夢想,但是我也少有夢想。既不想在幾個月之內做成一部數十萬言的專門著作,也不想有朝一日得到A字大香檳的頭獎。從工作室的椅子上離開,坐到家裏書桌前的椅子上,這樣的生活未免單調。希望少得閒暇,隨便到近處走走,就只三五天也好。這是近來最真切的夢想了。
顧頡剛(燕京大學教授):
我自己只望能有安定的研究生活,能真實地對學問有所貢獻,從學問中對國人的思想有所改變。我不希望虛榮,也不需要豪富,只希望沒有和我胡鬧和纏繞的人,使得我的生活上得軌道,後一天準能比前一天進步。更希望能活到70歲,在未來的30年中沒有大病,不間斷地努力下去,準能把我現在腦中存著的幾個該研究的問題解決。
(本文選自《1933,聆聽民國》,有刪節,該書已由中信出版社于2014年3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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