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昭:“顛覆”不是歷史劇的應有品格

張伯昭(資料圖)

 

1954年,正當全國人民熱情歡慶新中國成立五週年之時,學術界開展了關於《紅樓夢》研究的問題討論。隨著討論的迅速深入發展,範圍大大超出了《紅樓夢》研究領域,最終形成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與以胡適思想為代表的唯心史觀之間的大論戰。胡適認為,歷史是可以任意塗脂抹粉的“百依百順的女孩子”,猶如一堆銅錢,歷史學家怎麼擺弄,它就被擺弄成什麼樣子。這就不僅是否定了歷史發展的規律性,而且從根本上否定了歷史真實性的客觀存在。當時有人把胡適的唯心史觀稱之為“歷史虛無主義”。參加討論的人普遍認為,通過討論,“收穫很大”,“進一步明確了唯心主義與唯物主義的根本對立,提高了自己的思想水準”。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時隔整整半個世紀,歷史虛無主義竟然沉渣泛起,死灰複燃了。2004年8月7日,《文藝報》發表了題為《戲劇歷史化與歷史戲劇化》的文章,公開聲稱:“所謂惟一的歷史真實或歷史真理,事實上是不存在的,真實存在的只是創作主體的精神真實或時代精神的真實。”難道1954—1955年的批判還不夠深入、不夠徹底嗎?當然不是。顯然,它是隨著“後現代主義”這一舶來品而捲土重來了。胡適否認客觀真理,認為任何理論都是一種“成見”;只有拋棄“成見”,才是“科學的客觀的研究態度”。後現代主義則提倡“深度模式削平”,不相信事物有任何深刻的意義,只相信自己的感覺。於是,後現代主義的“客觀真實主義”就和胡適的“實證主義”走到一起來了。

 

歷史虛無主義的浪潮首先席捲了文藝界。以前,歷史劇天然地具有一定程度的可信性和莊嚴性,它的“藝術真實”只是在“歷史真實”的框架內的有限誇張。而今天,人們對有據可依的歷史産生了懷疑,認為歷史不再是絕對真實可信的事實,歷史不過是劇作家和導演表達自我的媒介。而歷史人物的真實姓名也不過是借用一下而已。此時,一個新穎的詞語——“顛覆”應運而生了。“顛覆”,就是否定一切權威,就是要把人們一向認為神聖不可侵犯的經典拉下神壇。於是,《趙氏孤兒》首當其衝。《趙氏孤兒》是第一齣傳到西方並在國際上産生影響的中國戲。它之所以得到西方人的尊重,是因為它是一齣真正的悲劇。歌德曾稱讚劇中人物是“結了晶的人性”。雖然中國的悲劇和西方的悲劇有很大的不同,但悲劇的價值或效能是一致的,這就是亞裏士多德所説的,“通過憐憫和恐懼,能將類似的激情凈化”。而2003年改編的話劇《趙氏孤兒》,趙武明知屠岸賈殺了他的全家,但為了自己的前途,不僅不報家仇,反而認賊作父。這樣改編後的《趙氏孤兒》還能算是悲劇嗎?還能“凈化”人的心靈嗎?一位評論家寫道:“此孤兒的精明務實,冷靜權衡,實在不像春秋時代的趙氏後人,倒更像是我們的當代兄弟。”難道當代人就個個都是利欲熏心、見利忘義?人們喜歡歷史劇,正是因為從古人身上可以看到很多優良的傳統美德。現在,現代化了的“趙武”認賊作父,真是無恥到了極點。這就不僅是往我們祖先的臉上抹黑,也是往今天全體中華兒女的臉上抹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