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誰的青春都悶,誰的青春都狂
編輯: 陳豪 | 時間: 2014-08-05 11:05:19 | 來源: 中國青年報 |
中青在線 于冰攝
雖年已八旬,但作家王蒙的筆似乎還青春萬歲,其最新長篇小説《悶與狂》在8月即將出版。在過去的2013年,他出版了新修訂的70萬字的長篇小説《這邊風景》、中短篇小説集《明年我將衰老》等作品。被奉為一代人“青春偶像”的王蒙,日前在北戴河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專訪,他笑談:“誰的青春都悶,誰的青春都狂。每一代年輕人,都該珍惜自己的青春。”
誰的青春都不是吃素的
中國青年報:你的《青春萬歲》影響了一代年輕人,但現在的年輕人可能會更喜歡看郭敬明、韓寒的作品,你看過這兩位青春作家的書嗎?
王蒙:郭敬明的書我看得多一些。他對遣詞造句有自己的要求,追求語言和敘述的陌生化。他給我寄過《最小説》,但是裏面的字比五號字還小一號,我沒法看。其實這個策略也是對的哈——您歲數大了眼睛花了,就別來看年輕人的東西啦。
中國青年報:現在電影院里正在上映郭敬明的《小時代3》和韓寒的《後會無期》。
王蒙:《小時代》的第一部我看過。如果把它作為很有思想深度、社會意義的作品去要求,肯定不行,但起碼能吸引很多人的眼球,也很接近年輕人的心理。裏面有俊男靚女,那個混血兒,哎喲,帥得我都傻了。很多文藝作品表現大時代,它表現小時代,未嘗不可。
中國青年報:青春在每個時代都會發生巨變,能夠影響一代人的青春文學一定是符合當時時代特徵的。隨著時代變遷,什麼樣的青春文學會成為經典?
王蒙:不僅是我這一代人和郭敬明這一代人不同,中間還有很多變化。比如王朔寫的《動物兇猛》,既和我不一樣,也和郭敬明、韓寒不一樣。
真正好的作品,既有非常強的時代感,又不被時代限制。像《動物兇猛》,雖然寫“文革”時期,但該悶還是悶,該狂還是狂,該鬧騰還是鬧騰。
中國青年報:現在的青年把郭敬明、韓寒當成偶像,你年輕的時候也是青年的偶像。“老偶像”怎麼看待“新偶像”呢?
王蒙:我不敢説對現在的年輕人有太多了解。但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青春,誰的青春都不是吃素的。
我不同意把現在年輕人歸成80後、90後,並貼上各種標簽。現在年輕人掌握的信息量比當時的我們不知多多少。其實現在生活條件越好,麻煩也越多。比如結婚,我們那時候多簡單,請十來個朋友坐下,抓一把花生脆棗,稱一斤散白酒、半斤豬頭肉,就是一場非常豪華的婚禮。現在又是房子,又要專業的婚慶公司,忒麻煩。
不同時代的人各有各的困惑。所以,年輕人別想光享福,也別覺得自己最倒楣。
從傳統文化和世界文化中尋找精神資源
中國青年報:現在我們總説,這是一個信仰崩塌的時代。
王蒙:近年來中國發展非常快,物質水準提升迅速,但精神水準似乎沒有跟上,甚至還被壓縮。在社會轉型時期,發生一些困惑、失范的現象,不可避免,不過我沒有那麼悲觀。
原來説中國人不愛讀書,但我也接觸年輕人,發現愛讀書的絕對不少。傳媒時代有一個問題,什麼事兒都被放大。我們操心這些事兒的確應該,但在這個過程中,應該能找到出路。
中國青年報:你最近在文章《説説我們的精神資源》中提到我們有一種“文化愛國主義或者文化尋根”的心態,你認為我們文化的根是什麼?
王蒙:中國在歷史上遇到過很多矛盾和衝突,鬱悶和痛苦,但中國幾千年來都沒有倒下。今年是甲午年,甲午戰爭中國慘敗,但國家沒有亡;盧溝橋事變後,國家也沒有亡。現在中國身處全球化的時代,還能跟著走,在國家建設上有很大成績,説明中國文化仍有相當的生命力。
我認為要找到自己的精神資源,一是靠傳統文化,一是靠世界文化,就像鄧小平説的,要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
明年我將衰老,今夜還爬起來看世界盃
中國青年報:有人將你的新書《悶與狂》比作中國版的《懺悔錄》、《追憶似水年華》,你怎麼評價這部作品?
王蒙:起初我想給這部小説起名叫《煩悶與激情》,但發行方認為這樣容易讓讀者誤解為是一本學理方面的書,於是就改成《悶與狂》。這是一次前衛的寫作,有人説這是我“寫瘋了”之後的産物,其實,《悶與狂》是一種心靈化的創作。
中國青年報:一般大家認為“悶與狂”是年輕人的狀態,經過幾十年的沉澱會變得平靜。作家鐵凝曾特別送你 “高齡少男”的稱謂,你似乎還很有激情?
王蒙:《悶與狂》從主人公的嬰兒時期一直寫到老年。復旦大學的郜元寶教授説,看前四章覺得應該給我發兒童文學獎,看到後來,覺得應該給我發老年文學獎。
我對這個世界依然充滿興趣,所以每天都悶、每天都狂。比如,我半夜爬起來看世界盃。我支持德國隊,他們像一台機器那樣訓練有素。網球我也愛看,在女網中,除了李娜,最喜歡俄羅斯的莎拉波娃。我也喜歡數學,今年6月的《人民政協報》還發表了我和幾位數學家談人文和數學的談話。
中國青年報:文學史上提起你,不可回避你的《青春萬歲》、《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你也寫過《活動變人形》、《我的人生自述》、《紅樓夢評點本》等,能總結下你的創作經歷了哪幾個階段嗎?
王蒙:我從來沒給自己分過階段,也分不清。我的寫作涉及面比較廣,有些是哲思類,比如寫老子、莊子;也有少量翻譯作品,包括維吾爾語、英語;也有新詩、舊體詩,當然最核心的還是小説。在寫作中,我喜歡自己跟自己“捉迷藏”。每寫一部作品前,往往自己都不敢確定要寫什麼。我的寫作要給讀者和自己都提供新鮮感。
中國青年報:你現在的寫作狀態如何?
王蒙:五六年前,一個電視臺採訪我時,問我有沒有文思不暢、精力不支的苦惱。我説:“可能明年吧,明年我將衰老。”有人勸我別到處講課了,但我覺得別輕易把某件事情停下來,不然不是“明年我將衰老”,而是立馬就“完蛋”。我原來計劃滿70歲就不寫作了,但現在每天還寫五六個小時。
中國青年報:去年你剛剛結婚,新婚後的生活感覺如何?
王蒙:我的婚戀生活有特別簡單的一面。18歲時就追求原來的愛人崔瑞芳,她是我的初戀,1957年結婚,直到她2012年患癌症去世,我們一起生活了55年,從來沒有發生過相互之間不信任和顛覆性的事件。
我現在有了新的伴侶單三婭,我們有共同語言和共同的志趣、愛好,我覺得老天爺為什麼對我那麼優厚,可能是我一輩子沒害過什麼人吧。希望我在明年將要衰老的過程中,依然能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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