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護士節 為您講述精神病院護士的日常工作和喜怒哀樂
行走在病區裏,每一道門都需要上鎖。
一位病人沉沉睡去,護士還在為另一位病人整理床舖
。
一名護士給病人喂食,另一名監測病人的身體狀況。
檢查病人床舖的每一層是護士們每天必做的工作
有的護士在這裡,一幹就是十多年。
護士被病人抓傷是常事
護士的值班室緊挨著病人的病床
核心提示丨提及精神病院,很多人都覺得神秘或恐懼。但是,在這裡卻有一群“白衣天使”,他們每天都要與一群可能伴隨狂躁、傷人等過激行為的病人打交道,而與普通醫院病房的護士相比,這群人卻承受著更多的壓力與危險。
5月12日第106個國際護士節的前夕,記者走進鄭州市第八人民醫院,與該院的精神病區護士一起,體味精神病院中的人情冷暖,感受這群白衣天使的喜怒哀樂。
[他們的付出]
重度精神病患者區域,24名護士照顧123名病人
5月10日上午8點,記者來到鄭州市第八人民醫院七病區,這個區域全是重度精神病男性患者,屬於一級護理或約束護理病人,需醫護人員全程陪護。24名護士,照顧著這裡的123名病人。張俊峰是這個病區的護士長,2001年大學畢業來到這裡,至今已過去16年。
張俊峰腰帶上係著一大串鑰匙,他拿出鑰匙打開病區第一道鐵門,記者一行3人與他迅速進入,隨即把門從裏面反鎖。過了第一道門是病人活動區,80多平方米的區域,墻壁上挂著一個電視,正播放著1986版《西遊記》,四五十名患者或坐椅子上,或坐在桌子上,安靜地盯著電視看。見有陌生人闖入,有幾個人忽然站了起來。一名患者看到記者拿相機拍照,冷不丁地突然鼓起掌來,口中連説“好!好”!
穿過活動區,又是一道上了鎖的鐵門,幾張面孔扒著鐵門玻璃往外看。張俊峰打開鐵門,一群患者圍了上來,有的人問他“你是誰?幹啥的”!張俊峰耐心地向對方解釋。
深入病房時,四名患者一句話也不吭,眼睛直盯記者,靜悄悄地跟在身後。張俊峰告訴記者,他們在這兒很難見到外人,只是好奇而已。
七病區一共13個病房,每個房間9張床。因患者太多,走廊與大廳也都放滿了病床。病房區門口是護士站,護士站與病房也設了一道鐵門。除了鐵門,每個病房窗戶均加裝了防盜窗。張俊峰説,這主要是防止病人逃出去。
在病區3道鐵門中,第一道門與第二道鐵門上均有明顯被砸變形的痕跡。張俊峰説,這都是患者用腳踹的。在這裡,患者經常病情發作,出現傷人、自殺,甚至踹門、撞門逃走的舉動。而這些鐵門已換過多次,如今可見變形痕跡。
一天的採訪中,記者見得最多的是護士每次出門,都要開門鎖門。記者粗略統計,從早上8點至下午6點,10個小時3道門一共開鎖門次數多達150多次。
[他們的專業]
親自給病人刮鬍子、剪指甲,為病人縫補破損衣褲
該病區24名護士中,男護士18名,女護士只有6名。考慮到安全,夜晚一般安排3名護士,且均為男護士,每隔半個小時要到病房巡視、記錄。
上午9點,醫護人員交接班和早會之後,醫護人員整理患者被褥和床單,並檢查是否藏有危險違規物品。“一切可能對他自己或別人造成傷害的物品,都不能留在身邊,甚至是戒指和眼鏡,都不能隨身攜帶。”張俊峰説,很多患者存在傷人、自殺傾向。他們3天一次大檢查,每天都會小檢查,不放過一個有安全隱患的物品。
在病區活動室旁,有一個儲藏室放著病人家屬或醫院給病人買的食物和日常用品。為保障病人安全,平時的刮鬍子、剪指甲等,凡需比較鋒利的物品,均由醫護人員來操作。因此,每三天刮一次鬍子,檢查修剪一次指甲,也成為護士們的“家常便飯”。
“就連洗澡或是洗頭,有的患者不會,也得我們親自幫他們洗。”因此,在這裡,不善家務的男護士,也經常充當患者的男保姆,除了做飯,其他都要會。
11點半,照例到了午飯時間。在值班女護士鮑海玲的指引下,6名病情較輕的患者,來到配餐間窗口負責盛飯,她把盛好的飯菜放在活動室桌子上,剩餘患者在第二道鐵門處排隊等候,待大家飯菜全部上桌後,鐵門打開才能進入吃飯。
鮑海玲介紹,精神病人一般生活懶散、自我衛生差,而護士不僅要護理病情,還要照顧病人的飲食起居。除了刮鬍子、剪指甲等瑣事,就連病人的衣褲破損、紐扣鬆動等,也多由護士縫補。“吃飯、刷牙、洗臉這些他們都會,但不會主動做,所以你得一遍一遍提醒和督促。”她説。
病人很“頑皮”,時刻謹防他們“耍小聰明”
當天中午,28歲男護士李明軍在一名患者吃完藥後,一再檢查藥是否下了肚。他説,有些病人聰明得很,可不敢大意。李明軍説,精神病多因大腦受刺激,或是經常失眠、熬夜導致大腦損傷所致。在這個病區中,不少病人很“頑皮”。
36歲的楊明(化名)曾是省內某高校的一名老師,2013年出現失眠、幻聽、恐懼等症狀,甚至産生了自殺傾向。今年4月,他來到該病區接受治療。李明軍稱,楊明表面上很老實,但經常“耍小聰明”。
楊明病情穩定時,和正常人差不多,但一直有自殺傾向。楊明第一次在醫院吃藥時,為躲避李明軍的檢查,把藥藏在大牙後面,之後還藏過上唇與門牙之間。“還有一次,喝完藥,他利用袖子擦嘴的時間,順著胳膊把藥吐出來”。幾次吐藥連續被發現,楊明甚至用上了“狠招”。有一次,他剛吃過藥,直接跑進廁所,用手開始摳喉嚨,硬是把吞下去的藥又吐了出來。直到有病友舉報,李明軍才知道被“耍”了。
[他們的無私]
不生氣不還手,還哄著病人
10日下午3點半,是病人的自由活動時間。39歲的鮑海玲在病房內不停地跑來跑去,她要及時解決患者提出的各種需求。鮑海玲作為一名女護士,在這個男性患者病區已待了16年。她説,每天一到值班時,整個人就像打了雞血,時時都要小心謹慎。“若患者罵了自己,打了自己,也不能還口,只能好言安慰”。因為,她明白,護理人員的一個舉動很可能觸發一場更激烈的衝突發生。
在日常的工作中,鮑海玲也學會了一些技巧。她説,平時與患者接觸,一定要尊重對方,與他們平等交流,避免言語刺激。
對於護士而言,與精神病患者接觸久了,也能通過患者的眼神、言語和舉動,判斷患者的病情狀況。例如,對於妄想症患者,他們恐懼時會一動不動,這時便不要強行去干擾或拉拽,慢慢與他們交流、宣教,平復心情之後,再引導對方去休息。
“工作中受了傷,只能忍著,找誰理論?”當天,張俊峰苦笑著説,平時,臉部被挖傷、被打了一拳,只要沒啥大礙,一般不會與病人和家屬計較啥。而這些病人事後病情穩定,大多數心中也十分愧疚,主動向護士道歉。“雖然被打了,但我們還得去哄著他、安慰他,我們自己不能發脾氣。否則,只會帶來更大的麻煩。”他説。
因此,考慮到護士的安全,醫院也做出要求,日常巡視中,禁止單獨到病房巡視,一旦發生意外,也好有人上前幫忙。
[他們的堅守]
付出了真心病患也會以真心相待
對自己的職業,李明軍説,一般別人問他的工作單位,他會説得比較模糊。“只説在精神科上班,否則別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我”。但是,在李明軍眼中,精神病人比其他普通病人更需要護士來陪護。
李明軍稱,在與一些精神分裂患者的接觸中,他發現這些人心裏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常有不安全感,不少患者已經被親友放棄,甚至鄰裡更是避之不及;而發病時,更需要醫護人員的安慰和陪護。每次,他護理的病人離開時,總會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在這個時候,他的心裏最知足,覺得他所受的委屈是值得的。“我會説,在這個醫院,下次不想再見到你!”他開玩笑説。
20歲的郭夢潔,去年從新鄉醫學院護理專業畢業。今年4月,她通過招聘進入該醫院。對於這名剛走出大學校門的女孩來説,一工作就接觸精神病人,她也非常不適應。“剛開始,一個女孩子很害怕,每次總得老師帶;但接觸時間長了,覺得患者也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可怕”。她坦言,這個崗位讓她學會了護理行業所需要的耐心與和善,精神病患者並不可怕,你付出了真心,他們也會以真心相待。只要讓病人感受到自己的愛,即使在病情發作狀態,對方也可能以真心回報,會聽你的話,更加克制一些。對自己的職業,她表示,在精神病醫院當護士,並不覺得難以啟齒,煩而覺得更驕傲和有價值。
[記者經歷]
進入病區後,兩名病人突然動起了手
5月10日下午2點半,大河報文字、攝影記者與女實習生,跟著張俊峰回到七病區病房時,一群患者迅速圍過來,其中一名20多歲的患者從我們身後快速跟了上來,靠近女實習生。這時,另一名個頭約一米八的患者突然揮動拳頭,朝靠近女實習生的患者胸口一重拳,口裏大喊著“你幹啥哩,誰讓你去碰人家”。我們剛一扭頭,只見被打的患者很不服氣,準備上前動手,兩名男護士迅速衝了上去將二人拉開,進行安撫,這才平息了一場衝突。
而這一切,發生在記者背後半米範圍內。考慮到女實習生的安全,張俊峰讓其在一名護士陪同下暫時離開病房。張俊峰介紹,這樣的情況,對護士而言早已習以為常,幾乎每天都會發生,因此,護士上班的壓力很大。
在病房裏,除了幾道落鎖的鐵門,唯一控制病人的工具就是約束繩。
張俊峰説,這兩名患者都剛入院不久,患的是精神分裂症。被約束在這兒,是因為查房時,發現他情緒出現異常,總去招惹別的病人,還亂闖亂砸。當時,四名醫護人員合力,才把他的手綁好,並進行了相應的鎮靜、安撫措施。即使大家有所提防,但受傷也是在所難免。
[記者手記]
病人“保姆”也同樣需要關愛與理解
採訪結束,很多人問我,進入精神病院感覺如何?會不會感到害怕?説實話,剛進醫院,看到重重上鎖的鐵門,走進封閉的病區,100多個精神病人的目光盯著自己。走路時,四五個患者一言不發,緊緊跟在身後,脊梁骨不免有點發冷。
但是,面對這樣一個群體,這群護士在此崗位上一幹就是10多年,面對患者的各種發病行為,他們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反而還要更加耐心、體貼地付出一片真心“哄”著病人。
該病區護士長張俊峰説,當自己受委屈時,想到病人日常所承受的痛苦與壓力,而護士所受的委屈也就不值一提了。誠然,精神病人需要社會的尊重和理解,病人的“保姆”也需要我們的關愛與理解。5月12日,我們一起為他們點讚,為這群白衣天使點讚。(記者 田育臣 實習生 王洋文 記者 趙龍翱 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