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國安和他的學生們。 劉祎 攝

　　初春時節，重慶彭水縣龍溪鎮，一片片不規則的油菜花田鑲嵌在山坡上。在萬家山村小旁的小斜坡，花開的尤其爛漫。一株株油菜花在春光裏，站得直直的，偶有陣微風吹過，便將一大片青黃傾瀉在天地間。

　　這是余國安最愛看的景色，課閒時間，輪椅上的他喜歡慢慢地挪到油菜花田邊，靜看風起。他以油菜花自比，雖平凡微小，卻能開花、榨油，為他人的需求而存在。

　　43歲的余國安，曾榮獲全國燭光獎——奉獻獎、第三屆“馬雲鄉村教師獎”等一系列殊榮。但他卸下榮譽，坐上輪椅，堅持在萬家山村小默默地守護著山裏的孩子。

萬家山村小。劉祎 攝

　　立志育人

　　19歲初踏三尺講臺

　　1994年，余國安的小學老師李永華罹患肝癌，無法上課，19歲的余國安“臨危受命”，挑起了代課老師的擔子。

　　“雖然我從小就想當一名教師，但這份職業來的太突然，我一下子沒有轉換過來。”余國安回憶起當年，臉上依稀流露出些許的感慨。重擔已至，稚嫩的余國安遲遲摸不到教學相長的法門，讓他倍感尷尬。於是他決定自學深造，同年秋天，他赴彭水電大《經濟法》專業學習，第二年，參加了全國成人高考，用兩年的時間，完成了全部課程，順利獲得大專文憑。

　　談及為何立志成為一名教師，余國安始終重復著一句話“教師是天底下最純凈、最無私的職業”，帶著這份對職業的崇敬和執著，攜著他日以繼夜的努力積澱，余國安信心滿滿地站在了教育的一線。

　　選擇鄉村教育，就是選擇了艱苦和孤獨。1999年，余國安被安排到如榔村小。該校坐落于高山地區，條件極其艱苦，且不説教師資源貧瘠，就連最基本的硬體設施也是“捉襟見肘”：學校僅存的四件木房教室，有兩間已經垮塌，近30個孩子只能擠在臨時租用的民房裏，艱苦的學習條件，讓許多孩子放棄了求學，寧願在輟學在家務農。

　　如此窘境，讓“走馬上任”的余國安尷尬不已，該從哪下手解決？“家長最關鍵，動員不了家長，就動員村幹部，畢竟教育是孩子們走出大山的重要途徑。”余國安走遍了有學生的每一個鄉村，幾乎拜訪了所有家長、村幹部，這才把孩子們一個個“拎”回課堂。

　　憑藉著一口不服輸的勁頭和對教師職業的熱愛，余國安所執教的學生們，學習成績有了很大的起色，原本全鄉倒數的落後班，竟然在1999年秋的一年級期末統考中，獲得語數雙料第一。隨後，余國安又接管了六年級的數學課，他創新教學方式，改變教學思維，大膽地根據學習興趣把19個學生分成3個學校小組，選出課代表和帶頭學習人，層層教授。一個學期結束後，該班的數學成績在全鄉11個教學班中，名列第二，這樣的成績也讓余國安收穫了滿滿的幸福。

余國安正在授課。劉祎攝

　　急墜谷底

　　醫生説他生命所剩無幾

　　正當余國安卯起勁兒準備將教書進行到底的時候，一場災禍將他拽入人生的谷底。

　　2003年12月28日，那是余國安至今都不願觸及的噩夢，他在從彭水縣教委領取教師資格證返家途中遭遇車禍，連車帶人翻下山谷，醫生診斷為腰椎骨折、神經受傷，經過半年多的住院治療，依然無法逃離高位截癱的厄運，這意味著他的下半生都將要與輪椅為伴。

　　更加不幸的是，由於傷病，他無法正常進食、排泄，所以臟器裏的炎症幾乎要了他的命。“醫生説我可能堅持不了幾年”，余國安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不能翻身，連動一下胳膊都牽動著神經，扎心的痛，望著外面湛藍的天空，他絕望了，“你看外面的鳥多自由，雲飄的多恬靜，而我卻動彈不得。”

　　就在余國安萬念俱灰的時候，他的學生和家長們紛紛來醫院看望他，有的拿來家裏的土雞蛋，有的採來一些野花，山裏人用最淳樸的方式，表達著他們對老師的祝福。余國安何嘗不知道，這些孩子和家長早上天不亮就出門，翻山越嶺，行走7、8公里，再坐4、5個小時的車，就只為對他道一句安好。就在那一刻，他內心重回講臺的火苗燃燒了起來，儘管微弱，但卻驅走了內心的陰霾和嚴寒。

余國安和孩子們一起活動。劉祎攝

　　從頭再來

　　坐上輪椅重返校園

　　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余國安對講臺和教師的依戀愈加純粹。

　　為了回歸課堂，余國安又要像19歲那年一樣，從頭學起。“自從我雙腿行動不便之後，我的雙臂就成了支撐我身體的關鍵，要左右臂一樣粗壯有力，才能負擔和平衡身軀，才能自理。”余國安就這樣一點一點的練習，在常人看來簡單的上下床，他花了半年的時間才做到。

　　“我的理想還沒實現，不能這樣放棄。”2008年，沉寂將近5年的余國安終於再次踏上講臺，重返校園的興奮勁還沒過，就遇到了許多問題：坐在輪椅上手只能觸及黑板的三分之一高度、無法用教具畫圖形等等。

　　“出現了這麼多想都沒有想過的問題，也是我始料未及的，但都回來了，這些困難就一個個克服吧。”余國安憑著一股倔勁兒，等孩子們都下課了，他就一個人在黑板前不停地練習，最終這些問題都迎刃而解。

 余國安帶孩子們認識圖形。劉祎攝

　　激情不逝

　　一路坎坷一路前行

　　重整旗鼓再返講臺，余國安讓所有人敬佩不已。

　　提起余國安，與其相識多年的周光福豎起了大拇指。周光福回憶起余國安這些年的經歷，言語裏充溢著敬佩。“有一次，余老師在去教室上課的路上，輪椅卡到了土路邊的水渠裏，摔了一跤，腿摔骨折了，還堅持上了兩節課才去醫院。”

　　“由於我雙腿殘疾，我感受不到疼痛，所以也就沒有在意，但上了兩節課後，發現身子往下沉，才在同事的幫助下去醫院。”余國安回應著周光福説的話，臉上挂著淡淡的微笑。生活的波折讓這個男人已經學會平淡地看待週遭的一切無常，唯一割捨不下的就只有他的學生。

　　骨折又讓余國安在家休養了兩年，2014年，余國安又一次重返講臺，這時的他也不再年輕，輪椅上墊了10釐米厚的墊子，就是為了不長褥瘡，能夠多為孩子們堅持一段時間。腰椎間盤突出的痛，也常常困擾著他，因此每坐一段時間，他就要把腰支起一會。不上課的時候，他就要雇車下山做理療，來回的路程要幾個小時。

　　孩子們心疼老師，六年級的劉小玉看在眼裏，疼在心裏，懂事的孩子常常對自己的家人念叨：“我們余老師太不容易了，身體不舒服，還堅持為我們上課，每次看到他痛的額頭冒汗，我們就很難受，他的堅強和執著是我們一生要學習的榜樣。”

　　困難如此，但他依然不願離開，談及未來，余國安選擇繼續堅守。“我們學校的孩子，很多都是留守兒童，現在老師少，如果我走了，他們怎麼辦？由於生源缺少、身體遭難，20年來我帶出的學生也只有400多個，但正是他們填補了我的遺憾，我要為了所有的學生堅持下去。”

　　三月的陽光鋪撒在萬家山村小校門前的斜坡上，孩子們都午休了，余國安推著輪椅又一次挪到了那片油菜花田邊，山間溫潤的風裹挾著青草的氣息,撩過他的衣襟，把他的思緒帶去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