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曾參與援川救災的上海醫務人員重回汶川,回訪當年救治過的倖存者,當年保住性命的少年10年後當上醫生“謝謝你救過我,我已成為另一個你!”
陳爾真(左)勉勵北川女孩秀秀繼續堅強地生活下去。唐聞佳攝
這是一次相隔10年的擁抱。今年4月底,當年的北川中學高中生秀秀終於在成都再次見到她的上海“老爹”———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醫生陳爾真。這個“90後”女孩沒讓“老爹”失望,她即將碩士畢業。更重要的是,她站在大家面前,自信、陽光,外人看不出這個女孩腿部高位截肢。
今年5月12日是四川汶川特大地震十週年。不久前,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及其附屬醫院曾參與援川救災的醫務人員重回汶川。當年他們救過的孩子已長大成人,有的還當上了醫生。“謝謝你救過我,我已成為另一個你!”地震之後的十年,除了緬懷紀念,倖存少年與醫務人員之間書寫了一段新生、反哺與希望的故事。
■北川女孩即將碩士畢業,醫生給了她另一個支點
2008年那場地震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比如秀秀。那年,16歲的她正在北川中學讀高一。坍塌的樓房壓住了她的身體,她在廢墟中被埋10多個小時後獲救。由於腿部嚴重壓傷,為了保住性命,她就地接受了截肢。
2008年5月14日,根據國家需求,上海瑞金醫院首批援川醫療隊出發,以骨科、神經外科、普外科醫生為主。急救重症醫學專家陳爾真是第二批醫療隊成員,5月18日入川。在成都華西醫院,陳爾真遇到因病情惡化被轉來的秀秀。“一個花季少女腿沒了,腎功能也不好,又發生了心衰。我們一心就想著如何做才能讓她的將來更好。”陳爾真説,這姑娘讓他想起自己的女兒,兩人僅差一歲。
但病魔無情,秀秀的殘肢再度發生感染。“幾天幾夜的堅持,我們希望能保住她的膝關節,不要再截肢。”陳爾真很無奈,因為最終為了保命,醫生只能再次手術,這次是高位截肢。由於氣管插管,秀秀沒法説話,陳爾真給秀秀拿來紙、筆。她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下“我以前不喜歡讀書,但現在我想讀書”。換藥很疼,秀秀堅持不用麻藥,她的理由是:打藥腦子會笨,我將來要讀書的。
從這時起,陳爾真管這孩子叫堅強女孩,秀秀管這醫生叫“老爹”。“就好比溺水時會拼命抓住那個要救你的人,老爹就是這個人。”如今秀秀25歲了,即將從蘭州大學法學專業碩士畢業。説起與“老爹”的特殊感情,她這樣比喻。
陳爾真希望秀秀堅強地活下去,她沒有辜負這份希望,走出病房後,努力讀書,一路讀到研究生。“當時救我的醫生其實很多,但很多記憶是錯亂的,而這位醫生的出現讓我覺得溫暖,覺得有了希望。”秀秀説,地震讓她截肢,上海“老爹”給了她活下去的另一個支點。
■地震後,他只想學醫,當醫生!
這場地震震出的醫患情裏有“父女情”,也有“父子情”。
“記州,我來四川了!”上海市第一人民醫院骨科醫生陶傑十年後重回四川,剛下飛機就撥通了任記州的電話,這個24歲的青年是當年汶川地震的倖存者。
2008年5月12日,任記州在綿陽平武縣念初二,突然山崩地裂,“沒有光,我一個人被埋在下面,真的很害怕。”任記州回憶。被埋4個多小時後,母親找到了他。腎功能衰竭、貧血……從廢墟中被挖出的他馬上獲得血液透析,但情況依然很棘手,尤其是他壞死的左腿。
“等他醒後,發現少了一條腿,那是多大的打擊。”陶傑是上海市第一人民醫院首批入川醫療隊成員,看著這個昏迷男孩,這個醫生遇到了難題:保腿,還是保命?陶傑選擇每天坐在這孩子身邊,隨時根據他的病情變化調整治療,他希望盡可能給孩子贏一個好未來。一週不到,轉機真的出現了。任記州的肌肉不再壞死,而是變紅,遠端足背動脈搏動有力,這説明血供恢復,腿保住了!
15天后,任記州被轉到四川省人民醫院,結束了援川醫療任務的陶傑臨走時特地去看了這孩子一眼。他惦記這個小病人,這十年都不斷,為了鼓勵任記州好好讀書,他資助他的學業,希望他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
令陶傑興奮的是,四年前,任記州告訴他一個深埋心底的決定,他要考醫!“我想成為像你一樣的醫生,去幫助更多人。”任記州對陶傑説。
為了考醫,他努力做康復訓練,就是希望儘快回到校園,去讀書。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真的考上了醫學院校,還當上了醫生,如今正在綿陽當地醫院接受輪轉培訓。他説,當地醫療條件比不上大城市,但他就要留在家鄉,服務鄉親。“這場地震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從前,我沒想過要學醫,但地震後,我只想學醫,當醫生———因為醫生不僅保住了我的命,還保住了我的腿,正是醫生,給了我第二次生命。”任記州説。
“謝謝你救了我,將來我要成為你!”這就是倖存少年感恩醫生的方式。
■大災大難面前,人們種下守望相助的種子
如今在汶川縣映秀鎮的地震震中博物館,挂著一張上海消防特警、國家救災隊以及醫生抬著從廢墟裏挖出傷員的照片。這個傷員名叫蔣雨航,當時20歲,他在廢墟下被壓了近125個小時後被救出,被譽為“生命奇跡”。
時隔十年,站在這張照片前,上海市第六人民醫院外科醫生狄建忠感慨萬千,照片上的醫生就是他。
2008年5月15日、16日,上海市六醫院抗震救災醫療隊分兩批“空降”重災區———映秀鎮,狄建忠是其中之一。“從飛機上俯瞰,土地已從綠色變成了土黃色,山坡、樓房像用刀切過一樣,那景象如同一把大錘狠狠敲在我們心頭。”狄建忠深深記得,2008年5月15日19時08分,一面寫有“上海抗震救災醫療救援隊”的大旗插上了這片土地。
這是一個與外界已失聯的“孤島”。“沒有後勤保障,遠離醫院,我們成為一支深入前沿的孤軍,但大家顧不上害怕,在山川間開始了生死營救。”狄建忠説。
5月17日14時,一位來自貴州凱里的母親一路乘飛機、汽車、摩的,徒步翻越到處是泥石流造成滑坡的大山來到映秀鎮,她要尋找兒子:蔣雨航。也許是冥冥中母子心相連,神奇的故事出現了。他們正在挖掘、搶救出來的受傷者正是他的兒子———蔣雨航。更神奇的是,十年後的今天,蔣雨航在上海成了一名消防戰士,奔忙在搶險救援第一線!獲救者成為新的施救者。在汶川地震的倖存少年裏,如此“反哺”不是孤例。地震後,當地不少孩子選擇長大後當兵、醫生,這都是曾救過他們性命的人。
十年後的今天走進映秀,曾經的帳篷洼地成了居民區,漩口中學作為地震遺跡保留下來,操場上空飄揚著五星紅旗。隔壁小學的孩子都是在震後出生的,每當有外人造訪,他們會給大家高聲齊唱《映秀花開》這首歌。
一切都變好了,有醫生説,我們今天緬懷這場地震,不是緬懷災難,而是緬懷在大災大難面前,人們種下一顆顆名叫守望相助、勇氣、重生以及希望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