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街頭藝人持證上崗第5年

　　原標題：上海街頭藝人持證上崗第5年，他們過得還好嗎

　　早上7點，雜技演員鄭永強進行每日必做的早功訓練；歌手張藝起床梳洗，他的家距離市中心有一個多小時地鐵路程，為了迎接10點街頭演出，每分鐘都要踩準節拍；從事易拉罐手工藝製作人的李雄剛相對輕鬆，這幾天他在上海大世界表演，兼帶學生。與上海這座城市忙碌的節奏同步，每個街頭藝人都有自己的滿檔行程表。

“街頭藝人”聯展在大寧國際廣場舉行，彩色泡泡在小丑手中變換出各種小動物。

　　將上海街藝品牌推向海外

　　“我得用英語告訴外國觀眾：我的手抬起來，請歡呼；手放下，保持安靜。萬一他們不能明白我的話，氣氛就尷尬了。”鄭永強反復念叨著“抬起、放下”英文，顯然那段時間準備壓力不小。今年他成為上海最新一批持證上崗街頭藝人，就接到了一個重要任務——赴新西蘭參加元宵節慶典，9天演出27場。

“街頭藝人”聯展在大寧國際廣場舉行，巴西高蹺小丑的俏皮裝扮令小朋友既愛又怕。

　　應新西蘭文化基金會邀請，上海委派演出團隊參與新西蘭元宵節慶典已連續9年，今年第一次由街頭藝人挑大梁。“我們只有做得比之前更有新意、更顯靈便、更加精彩，才能確保項目的順利延續。”上海市演出行業協會會長韋芝説。

　　去年6月初，新西蘭主辦方到上海挑選節目，上海街頭藝人組織一台包括戲曲、音樂、舞蹈、雜技等各類藝術形式的中國特色節目，鄭永強和李傑的雜技《空中漫步》、薩克斯管藝人華俊、表演呼麥和冬不拉的宋柏華等，憑藉“一專多能”入選。

　　今年在新西蘭參加元宵節演出的中國團隊有3個，上海團只有5位演員，人數是外地同行的零頭，贏得的喝彩聲卻等量齊觀。在新西蘭奧克蘭和基督城演出中，上海節目都承當“臺柱”，壓軸節目是5位街頭藝人特意排演的《祝福你，中國》， 由薩克斯、吉他、呼麥、雜技功夫以及歡慶音樂融合而成，他們把主要唱詞翻譯成英文，用英語唱到“祝福你”的時候，不同膚色觀眾一片歡騰。

　　演出時，華俊巧遇上海街頭舊相識，“一位當地觀眾興奮地打招呼：‘我認識你們，你們在上海南京路靜安公園門口表演過。沒想到我能在這裡見到你們！”宋柏華不僅擅長獨特的呼麥演唱，還能擊鼓和彈奏冬不拉樂器，一個人能當一個組合。每次他吟唱呼麥，觀眾席瞬間爆發“amazing”讚嘆聲。“看過來自上海的演出嗎？”一時間成了今年新西蘭元宵節熱點話題之一。

“街頭藝人”聯展在大寧國際廣場舉行，草編螳螂讓小朋友愛不釋手。

　　第19屆奧克蘭元宵節開幕式上，鄭永強《變臉》成為唯一入選的中國節目，“登臺前1個小時，我早早地穿好戲服，長時間戴著臉譜有點悶，但激動使我忘卻了悶，只聽到心臟砰砰跳個不停。”鄭永強和搭檔李傑還在毛利族學校表演《快樂草帽》，邀請學生一起表演，準備已久的英語終於用上了，孩子們報以掌聲、笑聲、尖叫聲。

　　從新西蘭回到上海，在徐家匯公園進行表演，鄭永強保持著爽直本色，“平時在劇場、社區文化中心、遊樂園舞臺演出多，有燈光舞美配襯，心理負擔小。街頭表演條件簡陋很多，和觀眾更近了。這幾天天熱，有阿姨帶著孫輩看我的雜技，特地買了一瓶水遞給我，還有外國觀眾看到我表演‘彩帽’，興致勃勃來求教。”

　　每週都有排班表

　　2015年，張藝成為第2批持證街頭藝人，“我嚮往街頭表演的形式很久了，看到上海推出第一批街頭藝人，而且持證上崗，無後顧之憂，趕緊報名。”前幾年，張藝經常在南京西路附近“出沒”，贏來忠實粉絲關注，“一對父子經常看我演出，有好幾年了。我們還相互加了微信，我教他的兒子彈吉他。”

街頭藝人彈奏尤克裏裏巡遊公園大道。

　　現在張藝有了新任務，作為藝人督導，每週一開會，負責演出日程管理。下午，他和其他督導用了整整兩個半小時排出本週各演出點班次，“如果電腦能自動生成表格就好了!”張藝飛快地在手機上打字，聯繫藝人們，確認演出時間、地點。上海街頭藝人依舊是一個相對鬆散的組織——有人在外地演出，有人忙著生孩子，有人找到了新的事業方向，有人習慣“晝伏夜出”，只願意在下午演出，有人在微信裏興奮地用語音説，”我的興趣比較高，不在乎多少錢。”

　　忙了半天，張藝筆記本上的表格終於填滿了，“好在有人走了，有人來了，我們的藝人總體數量保持穩定。”演出3年，他發現，觀眾欣賞水準越來越高，“過去一人彈唱就好了，現在大家希望看到組合，鍵盤、吉他、鼓一起上，才能有更好效果。街頭藝人也在加人、加樂器，擴充行頭。”

靜安公園門口，街頭藝人的吉他彈唱吸引不少遊客。

　　一群新上海人在張藝帶領下組成吉他聯奏陣容。平日裏，他們還做原創音樂。流行樂演唱組合俞涵譯、劉麗媛，2016年秋天領到上海街頭藝人表演證，這對夫妻檔也是最受歡迎的街藝組合之一，俞涵譯曾獲“中國新歌聲”全國海選第六名。和眾多年輕人一樣，他們説，“在街頭不是單純的表演，而是在傳播一種文化，把快樂帶給大家。”

　　編織中國結的何培華退休後加入街頭藝人行列，“我不會打牌，也不會跳舞。有人喜歡中國結，我也能增加些收入。”一位韓國女孩依靠手機翻譯軟體在街頭結識何培華，“她説隔一個月來上海出差，要繼續學習，沒想到真的又來了。”一群退休老人自發成立“樂友口琴重奏組合”，經常在靜安公園廣場、長寧地鐵音樂角表演：“街頭表演直面觀眾，音樂交流的同時也是交朋友的好機會。”張藝排班時優待老同志，“口琴吹奏可辛苦了，場次不能太密集，勞逸結合。”

靜安公園門口，街頭藝人為遊客畫像。

　　自律與他律相結合

　　百餘人的街頭藝人團隊中，李雄剛作為首批8個持證上崗街頭藝人之一，資格最老。他曾在一家廢舊物資利用公司工作，面對一堆廢棄易拉罐突發奇想，能否將其製作成小禮品送給同事當生日禮物？結果大受歡迎。1998年起，李雄剛在豫園商城開設窗口，專門從事易拉罐手工藝製作，直到2014年，他報名做街頭藝人，工作點從豫園搬到街頭。李雄剛的作品《外灘記憶》如今擺放在上海大世界非遺傳承板塊展出，今年他又和幾位街頭藝人在美國紐約參加“歡樂春節·上海文化周”演出。

　　李雄剛收零錢的箱子用紅色易拉罐拼接而成，別致醒目。張藝、鄭永強看得雙眼放光，“這個箱子好玩！”面對新人鄭永強，前輩可傳授的經驗很多，比如“收零錢的帽子大一些，放在醒目位置；現在很多人不帶零錢，別忘了印一個有二維碼的牌子帶著；演出40分鐘，休息一段時間，等新觀眾來了繼續演。”

　　更多時候，李雄剛關心的是一個團隊的大局，“持證上崗好，我們有次去新的演出點，安保、特警反復張望了四次，看到我們有證就放心了。”逢到演出靠近居民樓，他會自己先上樓去聽聽音量大小，防止擾民。

　　李雄剛的自律源於這些年耳濡目染。為了街頭藝人堂堂正正走上街頭，市演出行業協會與市文廣局相關部門籌劃多年。在靜安區進行街頭藝人試點的頭一個月，區文廣局、區綠化市容局、市場監督管理局、城管執法局等14個部門聯合參與。演出地段一開始選擇嘉裏中心附近，因為該地段白領多，相對素質較好，在積累了經驗後，街頭藝人表演點才慢慢擴展到人流量更大的公園、商場。

　　有藝人直言，站在哪個街頭演出與收入密切相關，表演區域，遊客多多益善。另一方面，不少人也通過街頭演出獲得了更多工作邀約。韋芝表示，上海街頭藝人將表演融入城市公共空間文化品牌，已形成成功、可複製的經驗，從事前審批轉向事中、事後監管，從單純監督管理，向監督和服務一體化前進，充分發揮市場主體積極性，“希望大家考慮去哪玩時，也請關注街頭藝人表演區。”

長寧金虹橋商場下沉式廣場上，薩克斯的對話令人陶醉。

　　連結：從8人增至123人，上海成立首個街頭藝人交流示範基地

　　今年是上海持證街頭藝人上崗第5年。5月15日，上海首個街頭藝人交流示範基地在靜安公園廣場成立，各懷技藝的街頭藝人排練交流，創新製作具有群體優勢的節目，而新近持證上崗的街頭藝人也可以在這裡“實習”，前輩傳經送寶，儘快熟悉街頭表演規範。

　　5年來，上海街頭藝人管理，吸引多個外地城市前來考察取經。到今年五一勞動節前夕，上海持證街頭藝人表演點再一次擴展，除原有靜安、長寧兩區，新增徐匯區、虹口區。目前，上海持證街頭藝人總量達到120余人，每個週末在全市4個中心城區16個表演點進行逾百場次演出。

　　蓬勃發展背後，離不開主管部門的精準管理。上海持證街頭藝人除要求具有一定藝術水準，熱愛街頭表演，具有文明素養外，上海市演出行業協會與每位藝人簽訂“不擾民、不設攤、不違章”等上崗守則，街頭演出遵循“定點、定時、定人、定事”原則，上崗證定時更換，如有違規行為、隨意改變演出時間、地點、內容，將被取消表演資格。

　　2014年10月25日，上海頒發首批街頭藝人上崗證，首批8位持證上崗街頭藝人開始在靜安嘉裏中心附近路段試演，揭開上海演藝行業發展新篇章。2015年6月、10月，第2批、第3批持證街頭藝人上崗，得益於前一年的示範效應，報名熱情空前高漲。以第3批街頭藝人為例，候選者共有80多人，最後選出受市民歡迎的口琴、排簫、冬不拉以及大環特技表演等十多個種類的14位藝人。

　　與首批試水者相比，如今越來越多街頭藝人呈現出高學歷，具有熱愛藝術和職業表演的特點，他們中三分之二是25歲到35歲的年輕藝人。在網絡報名篩選中，市演出行業協會尤其重視藝人文化水準，“有些民間藝人不識字，入選可能性為零”。

　　2015年，上海試點街頭藝人演出1週年之際，表演點從靜安區擴大到長寧區。首屆上海街頭藝術聯展暨街頭藝人一週年特別活動上，中國台北“水晶球達人”胡啟志，美國小丑演員塔克、瑞士吉他手安迪、巴西滑稽高蹺表演者李奧納多等，與上海街頭藝人同臺演出，吸引絡繹不絕的遊客。

　　隨著街頭藝人規模不斷擴大，每年聯合展演成為常態，也在為上海街頭藝術表演打響品牌。去年第3屆上海街藝聯展在上海國際藝術節期間舉行，開幕式匯集中國、美國、加拿大、丹麥等9國演員。一週內，靜安區靜安公園廣場、大寧國際商業廣場、太陽廣場以及長寧區新虹橋中心公園、弘基廣場、長寧工人文化宮廣場、金虹橋商場等表演點，每天有30多檔逾百場街頭表演，外國演員也加入街頭持證藝人行列。

　　5年來，上海街頭藝人內在向心力也不斷加強，從單槍匹馬發展為自由組合，許多藝人經由街頭演出相識，自發組織為一個個小演出隊，帶來更加豐富飽滿的節目。演出品類也較以往擴大，今年起新增葫蘆絲吹奏，來自佤族的手鼓等民族樂器，來自北方的呼麥，還有小型雜技與魔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