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戲劇如同醉酒一樣是一種狂歡

《奧賽羅》第二幕第二場,伊阿古、凱西奧、蒙塔古縱飲的情景

 

微醺的暖意

 

在莎士比亞的劇作裏,各式葡萄酒都被提及。甜酒(Malmsey)是絲緞般柔滑細緻的白葡萄酒,在16世紀,它被海風從希臘捲入英國。福斯塔夫有著通紅的酒糟鼻,這通紅就是由甜酒而起。在《理查三世》中,克拉倫斯公爵被其兄理查三世懷疑謀反,理查三世派出刺客捅死公爵,並把公爵溺死在一甕甜酒中。這甜酒是有浮力的,它將公爵托起,讓他在最後一刻體味到仇恨與陰謀帶來的淒惶。

 

蜂蜜酒(Metheglin)更像是一種補酒。它糅合了葡萄酒的甘香醇厚,蜂蜜的綿甜滋潤,丁香的簡單清朗和水果的豐盛熱烈。這種口感綿密的白葡萄酒總讓人齒頰生香。在《溫莎的風流娘兒們》裏,埃文斯指責福斯塔夫喝著蜂蜜酒玩弄女人,而蜂蜜酒和福斯塔夫這個熱切的胖子一樣,總是給人帶來久違的暖意,讓我們歡笑,為我們驅散蒼茫人生間的種種陰寒。

 

雪利酒則存在於莎劇的每個角落中。在莎士比亞的那個時代,雪利酒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好的葡萄酒,它以水的姿態流淌,以火的性格燃燒。雪利酒對釀造的環境要求極為嚴苛,釀酒者需要踩破葡萄,以便讓澄澈的果汁直接流入木桶。由於英國的酒莊難以滿足人們對雪利酒的需求,當時貴族所喝之酒,很多都進口于西班牙、法國或希臘。關於這種被莎士比亞形容為“裝在瓶子裏的西班牙陽光”的白葡萄酒,沒有什麼比福斯塔夫的形容更為貼切。在《亨利四世》下篇的末尾,叛軍包圍了皇軍,而福斯塔夫從戰場上逃走,溜到一邊吮起了酒瓶,他終於把他關於雪利酒的種種情緒在最後一刻爆發出來——

 

“一杯上好的雪利酒有兩重的作用。它升上頭腦,把包圍在頭腦四週的一切愚蠢沉悶混濁的烏煙瘴氣一起驅散,使它變得敏悟機靈,才思奮發,充滿了活潑熱烈而有趣的意象,把這種意象形之唇舌,便是絕妙的辭鋒。好雪利酒的第二重作用,就是使血液溫暖;一個人的血液本來是冰冷而靜止的,他的肝臟顯著蒼白的顏色,那正是孱弱和怯懦的標記;可是雪利酒會使血液發生熱力,使它從內部暢流到全身各處。它會叫一個人的臉上發出光來……所以哈利親王是勇敢的;因為他從父親身上遺傳來的天生的冷血,像一塊瘦瘠不毛的土地一般,已經被他用極大的努力,喝下很好很多的雪利酒,作為灌溉的肥料,把它耕墾過了,所以他才會變得熱烈而勇敢。”(朱生豪譯,下同)

 

在這一刻,福斯塔夫面前的哈爾親王——這樣一個終日流情縱逸的人——歷經了和酒鬼福斯塔夫的餐飲之歡,在歷史的際遇到來時,在他的時代到來時,終於史詩般地登上了王位,日後人生的變幻無常,也將一點一點在他面前展開。

 

福斯塔夫擁有被酒點燃的智慧,經過了甘醪的滋潤,他的身上瀰漫著一種帶著濃烈酒味的魅力,這魅力使他跟莊嚴肅穆的哈姆雷特一樣,在文學史上長存。儘管他曾拖著哈爾親王晝夜豪飲,搶劫逃賬,但他的粗樸爽利仍讓他贏得了皇室的喜愛。據説,伊麗莎白女王太過喜愛福斯塔夫,以至於想看一部寫他戀愛的劇,莎士比亞就因此寫出了《溫莎的風流娘兒們》。在《亨利四世》上篇的末尾,福斯塔夫曾發誓他永世不沾酒。然而在下篇最後,他高呼如果他有一千個兒子,他所要教授的首要原則就是,戒絕那些單薄無味的酒,並終生效力於雪利酒。上篇滿懷著對告別酗酒的希望結束,下篇卻被再次沉溺的絕望蓋沒。也許福斯塔夫並不需要戒酒,因為那才是他生命中永恒的伴侶,把他的戾氣輕輕卷走,賜予他靈魂裏的浪漫落魄。

 

上好的美酒要佐以香氣馥鬱的甜點,才能讓酒香不斷汩汩涌出。各式糖果、蛋糕、蜜餞都在莎劇裏輪番登場。《羅密歐和朱麗葉》裏的人們吃著杏仁糖(Merchpane),這種由碎杏仁、開心果、糖和馥鬱香料組成的甜點能讓葡萄酒更加瑩潤,也更能輕柔地安撫人心。

 

比起葡萄酒,啤酒在當時的英國更為常見,畢竟品咂葡萄酒是上層階級的享受,啤酒才是真正屬於百姓的。然而即使在啤酒之間,都存在著貴賤之分。對此,莎士比亞在《亨利四世》中闡述得極為明晰——哈爾親王坦陳他想喝一口淡啤酒(Beer),卻遭到了波因斯的阻撓:“一個王子不應該這樣自習下流,想起這種淡而無味的賤物。”

 

淡啤酒就是我們現在常喝的啤酒,它和麥酒(Ale)在釀造過程上只有細微差別,二者卻地位懸殊。淡啤酒中含有大量麥芽汁,口感更苦澀,而麥酒則是一種上層發酵的啤酒,麥芽汁的含量極低。上好的麥酒能糅合月桂果實、鳶尾草和蓽撥的幽馨,撫慰每一個隱泣的人。在伊麗莎白時代,從平民到女王,每個的家中幾乎都會留出一片釀造麥酒之地。莎士比亞是喜歡麥酒的。據説,他的父親在1556年就被任命為Startford鎮的品酒師,監察釀酒所用的麥芽品質,協助規範麥酒的價格。1577年的調查顯示,當時英國的土地上,存在著近1.9萬家麥酒店。在《冬天的故事》裏,街頭流氓奧托裏古斯稱麥酒為帝王的享受,而《維洛那二紳士》中的配角們更曾這樣談論起女人的優點:

 

“第二條,她會釀上好的麥酒。”

 

“所以有那麼一句古話,‘你釀得好麥酒,上帝保祐你’。”

 

這種撞擊著味蕾又溫暖著生命的液體,的確是一種恩賜。如果有什麼能點燃我們豐沛的生命,那就是這一杯杯的馥鬱了。

 

永無止境的悲哀

 

莎劇裏遍佈著跟酒有關的場景,酒不僅被用作隱喻,更是那整個時代的象徵——它在英國有著深刻的瀰漫性。正如《奧賽羅》中伊阿古對凱西奧所説:“英國人的酒量才厲害呢;什麼丹麥人、德國人、大肚子的荷蘭人——酒來!——比起英國人來都算不了什麼……他會不動聲色地把丹麥人灌得爛醉如泥,面不流汗地把德國人灌得不省人事,還沒有倒滿下一杯,那荷蘭人已經嘔吐狼藉了。”然而莎士比亞關乎酒的態度確實是矛盾的:音高弦易斷。堂皇繁複的撰食是何等的狂歡,萬物化為一片無形無色之後,剩下的又是何等的悲哀。在《第十二夜》裏,奧利維婭問小丑“醉漢像個什麼東西”,他回答説:“像個溺死鬼,像個傻瓜,又像個瘋子。多喝了一口就會把他變成個傻瓜;再喝一口就發了瘋;喝了第三口就把他溺死了。”

 

大量被酒香浸潤的慶典存在於莎劇中,然而大多慶典都不是為了渲染鼎沸人聲,相反,這些碰杯是垂死前猶有的一搏,昭示著正在逼近的危險:陰謀和苦難粉墨登場,我們要迎來暗無天日的時代。

 

酒總混雜著黑暗與慾望——《哈姆雷特》裏的酒即是死亡:在一場浮光掠影的最後,一杯毒酒結束了一切繁華。即使在《麥克白》和《暴風雨》最有趣的場景中,酒也灌入了冤屈與悼亡。門房在門外打趣“酒挑起情慾,又把它壓下去”,麥克白在門內洗去雙手上的罪惡。斯丹法諾和特林鳩羅在抱著酒桶痛飲時策劃謀殺。每部劇幾乎都會提到酒,但很多時候,它帶來的都是不祥。

 

酒與人性中的罪惡總糾纏在一起,而莎士比亞執念于描寫這樣的糾纏。最能體現酒帶來的災禍與悲哀的,大抵是《麥克白》,它的情節發展之迅速,讓人想起奔涌的河流,而酒,就是使這大河激蕩的狂風。在一開始,麥克白邀請國王赴宴,不明就裏的國王甚至感激于麥克白的功績和盛情。他被灌醉,他的侍衛被灌醉——暗殺開始了。倘若他們的理性未被美酒蓋沒,悲劇猶且不會這樣烈烈燃燒起來。第二個醉酒場景出現在麥克白舉辦的慶典上,此時,國王已被暗殺,國王的心腹班柯也被麥克白派人刺死。在一片觥籌交錯之間,麥克白忽然抽離于酒宴,對著別人都看不見的存在大呼小叫,全然表現出了真實的自己——他看見了班柯的鬼魂。心神落定後,麥克白把一切值得懷疑的東西都推脫到醉酒上,以讓懼駭的眾人安心。他對著宴席舉杯:“不要對我驚詫,我的最尊貴的朋友們;我有一種怪病,認識我的人都知道那是不足為奇的。給我拿些酒來,倒得滿滿的。我為今天在座眾人的快樂,還要為我們親愛的缺席的朋友班柯盡此一杯;要是他也在這兒就好了!來,為大家、為他,請乾杯,請各位為大家的健康乾一杯。”就這樣,麥克白撇清了自己謀殺的嫌疑。

 

在《麥克白》裏,酒、權力和女人被捆綁在了一起,它們有著共同的特點——在誘魅的同時保持端莊,蠱惑著人心。整部悲劇始於攝人魂魄的三個女巫,她們含糊不清的語言,使麥克白一步步走向癲狂。麥克白夫人的一頓痛飲則給了他行刺的勇氣:“酒把他們醉倒了,卻提起了我的勇氣;澆熄了他們的饞焰,卻燃起了我心頭的烈火。”她不斷催促麥克白刺死國王,而那時,只有男人才可以親歷血刃。麥克白夫人全程策劃了謀殺,就已經涉足了男人世界中最黑暗的部分,她甚至能“在嬰孩看著我的臉微笑的時候,從他的柔軟的嫩嘴裏摘下我的乳頭,把它的腦袋砸碎”。她和女巫一樣,蘊蓄了無限的罪惡,從蹂躪與折磨中,汲取最大的快樂。

 

點燃于酒所帶來的邪惡與陰冷,《麥克白》成為永不泯滅的一齣經典。麥克白是典型的悲劇人物——他是如此躁鬱的存在。他的孤獨、他的猶豫不決還有他狂暴時面部的扭曲,都讓我們明白,他註定走向慘烈的結束,而不甘心的死亡就是他最好的結局。他壯麗而長存,他就是史詩性的英雄。他墜落的過程,就是整部戲劇的靈魂所在。

 

莎士比亞無數次地提及酒和人性中永恒的悲傷,而《奧賽羅》就是悲傷的。副將凱西奧的酗酒是他最大的弱點,也是整部《奧賽羅》的中心。在伊阿古的慫恿下,他終於沒有抵擋住誘惑,一頭溺進酒中,在這一刻,他的榮耀,他即將被玷污的光芒,被一杯杯地蓋沒。醉了的凱西奧被伊阿古隨心所欲地操控,進而被捲入了噩夢一樣的混亂,這混亂是排山倒海之勢,標誌著整部悲劇的真正開始。凱西奧陷落于難以名狀的自責與痛苦中,在雲水激蕩時,對酒這樣的罪惡之物發出了最痛切的控訴——

 

“上帝啊!人們居然會把一個仇敵放進自己的嘴裏,讓它偷去他們的頭腦!我們居然會在歡天喜地之中,把自己變成了畜生……啊,你空虛縹緲的旨酒的精靈,要是你還沒有一個名字,讓我們叫你做魔鬼吧!”

 

沒有比這更有力量的戒酒誓言了。

 

我們在莎劇中看到一種力量——一位英雄可以在幾杯酒下肚後,無可挽回地走向癲狂;一群黎庶可以聚首在酒館,陷入一場無意識的集體狂歡;一個王朝可以歷經百般繁華,又在倏忽間被握作齏粉。這是一種徹底的力量,驅使著生命。這就是命運的力量。

 

亙古不變的癮與救贖

 

莎士比亞全然了解小酒館帶來的快樂。那裏有本·瓊森,也有最令人快樂的詩人間的談話。在那個地下世界裏,所有人都墜入了一場狂歡。那些貧窮的人在酒的浸泡中,把自己放逐于空虛的快樂。《馴悍記》序幕裏的斯賴生來貧苦,不斷轉換著低賤的工作,他把所有的錢砸入一杯又一杯的啤酒中,尋找著逃避之所。在最艱難的歲月,他甚至無法還上自己欠下的酒錢。路過的公爵趁他醉倒,設計讓斯賴以為自己是一位貴族,更為斯賴端上葡萄酒。看著葡萄酒,斯賴説:“我從來不曾喝過什麼白葡萄酒黑葡萄酒;你們倘要給我吃蜜餞果子,還是切兩片幹牛肉來吧。不要問我愛穿什麼,我沒有衣衫,只有一個光光的背;我沒有鞋子,只有兩條赤裸裸的腿;我的一雙腳上難得有穿鞋子的時候,就是穿起鞋子來,我的腳趾也會露到外面來的。”

 

這一段話讓我們看見伊麗莎白時代的底層生活。在貧困、饑餓和疾病中,人們的生活和心一樣,支離破碎,唯有酒可以使斯賴逃避一切。無數的苦悶——人間的冷暖,命運的無端,在倏忽間降臨的死亡——構成了那個年代的生活。而酒是一針麻醉,直扎人的心臟。

 

斯賴的轉變就是一種警鳴,他的一生,就是整個時代所有受壓迫的人的一生。酒不僅撫慰人——它改變人。在劇的開始,他一直以粗俗的語言謾罵著身邊的人,然而當他所躺的地面變成了柔軟的床,當他早已習慣的啤酒變成了葡萄酒,他的用詞也變得考究起來,他自視是貴族了。然而斯賴的轉變不過是一個飄浮的夢,從他被打扮成貴族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明白,他不過是供公爵享用的一個笑話:公爵稱他為“一頭豬”。酒註定是階級的象徵,它是麻藥,也是一種治愈,它是所有苦難和幸福的來源。

 

習慣性的酗酒會帶來失眠,抑鬱,狂躁,情緒幼稚,還有難以名狀的疾病。失眠的苦痛,非常人所能明悉。在十四行詩裏,輾轉難眠的人的心和繾綣夜色一樣,漆黑一片。在這一刻,只有孤獨才是真實的。酗酒帶來的情緒化在莎士比亞的作品中也得到了體現,十四行詩中奔涌著大悲大喜之河。哈姆雷特壓抑而焦躁,羅密歐在陷入抑鬱的下一秒就會重歸狂喜。悲劇性的極端情緒搖擺著莎劇裏的人物,讓他們失控,讓他們走向癲狂,讓他們陷落于永無止境的悲傷。而這就是美。這也是戲劇之美的全部來源——戲劇和醉酒一樣,本身就是一種狂歡。

 

濃重的憂愁從酒杯中氤氳而起,莎劇中落魄的人們一杯杯地把自己灌醉,繼而陷入永無止境的憂傷。莎士比亞不斷地提到憂傷(Melancholy),他本身就是熟悉憂傷的。他的語言瘋狂而強烈,隱喻狂躁地從他的筆下噴涌而出,輕快又飛揚。他的創作幾乎是白熱化的狀態——氣魄和熱情在自我陶醉中噴薄開來——這便是醉酒的狀態。

 

在《哈姆雷特》裏,哈姆雷特反復思索著他叔叔人性裡長存的缺點,而這缺點影響了整個丹麥:“王上今晚大宴群臣,作通宵的醉舞;每次他喝下了一杯葡萄美酒,銅鼓和喇叭便吹打起來,歡祝萬壽……可是我雖然從小就熟習這種風俗,我卻以為把它破壞了倒比遵守它還體面些。這一種酗酒縱樂的風俗,使我們在東西各國受到許多非議;他們稱我們為酒徒醉漢,將下流的污名加在我們頭上,使我們各項偉大的成就都因此而大為減色。”他所指責的不是克勞狄斯,而是像疾病一樣蔓延于整個國度的酗酒。哈姆雷特認為,酗酒的傾向無法悔改,正如人的墮落無法逆轉。他不斷地尋找藉口,以給克勞狄斯免罪,以寬恕自己的猶豫和軟弱:“在個人方面也常常是這樣,由於品性上有某些醜惡的瘢痣:或者是天生的——這就不能怪本人,因為天性不能由自己選擇;或者是某種脾氣發展到反常地步,衝破了理智的約束和防衛;或者是某種習慣玷污了原來令人喜愛的舉止;這些人只要帶著上述一種缺點的烙印——天生的標記或者偶然的機緣——不管在其餘方面他們是如何聖潔,如何具備一個人所能有的無限美德,由於那點特殊的毛病,在世人的非議中也會感染潰爛。”這又引出了一系列新的問題——社會應該同情這些被酗酒折磨著的人嗎?這是一種人性本身裏的缺憾嗎?又或者,我們該怪罪一個人無法改變的弱點嗎?他們有沒有能力去彌補這樣的缺陷,有沒有可能贖掉自己所背負的罪惡?

 

我們無法明白,喝酒是不是一種難以擺脫的罪惡,但我們知道,莎劇中極少有握著酒瓶的反派,而那些醉倒的,成為這個世界上最有魅力的人。這是一種上癮的魅力,他們拋開理性,投向徹底瘋狂的懷抱,帶著一派爛漫的灑脫勁頭,遊走于潑金灑銀的天地間。他們超越了文學史上的一切人物,帶我們進入人生的最深處。儘管他們的貪杯激怒著我們——我們為他們失去控制的生命而溫柔地揪心——但我們愛他們。我們愛福斯塔夫,我們愛麥克白,我們愛凱西奧,我們愛哈爾。我們愛莎士比亞。我們崇拜著他們的天才,又悲慟于他們悲劇性的命運。不沾酒的人固然偉大,但這些微醺的英雄——他們永遠值得我們熱愛。

 

本文原載于《三聯生活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