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阿滕伯勒:他用20年讓《甘地傳》成為經典

理查德·阿滕伯勒 (Richard Attenborough),1923年8月29日出生於英國劍橋,2014年8月24日在倫敦去世

 

繼本月《死亡詩社》的“船長”羅賓·威廉姆斯去世後,《侏羅紀公園》中的白髮科學家哈蒙德博士(理查德·阿滕伯勒飾演)也離開了。英國著名導演、演員、製作人理查德·阿滕伯勒于倫敦當地時間8月24日中午時分去世,就在其即將迎來91歲生日的前5天。

 

對許多人來説,理查德·阿滕伯勒這個名字永遠與戰爭電影聯繫在一起——也許是作為一位衣冠楚楚的英國軍官,也許是一個愛抱怨的海軍工程師,或者是一個決定果敢的長官。他憑藉諸如《大逃亡》中的少校羅傑等富有魅力的硬派角色在早年成名。這位從影60餘年的電影人一生多産,曾參與導演、製作和演出的電影超過70部,其中1982年執導的電影《甘地傳》為其在次年的第55屆奧斯卡頒獎禮上橫掃包括最佳導演在內的8項大獎。

 

英國首相卡梅倫在推特中這樣説道,“他在《布萊頓硬糖》中的演出精彩絕倫,他所執導的《甘地傳》更是出彩非凡——理查德·阿滕伯勒是最偉大的影人之一。”

 

自嘲出道初期

99%角色是垃圾

 

1923年8月29日出生於英國劍橋的理查德·阿滕伯勒很早就展露出表演天分,12歲開始登臺演出。他的父親是萊斯特大學的校長,並不支持兒子投身表演事業。1941年,阿滕伯勒報考英國皇家戲劇學院,他的父親要求他只有考取獎學金才可以去求學,阿滕伯勒在自己的努力下終於如願,同年即以職業演員的身份首演舞臺劇《大荒野》。在早年的舞臺生涯中,阿滕伯勒和妻子都曾在倫敦西區出演過阿加莎·克裏斯蒂的舞臺劇《捕鼠器》,這一劇目至今在世界各地常演不衰。

 

二戰期間,阿滕伯勒應召入伍,服役于英國空軍電影組,經過長時間的飛行訓練,他多次參與任務拍攝後方炮手的位置,從而記錄轟炸機司令部出動架次的結果,但也就是在那一時期,他的聽覺受到了永久性損傷。

 

阿滕伯勒第一部電影的角色,是1942年應英國大作家兼電影明星諾維卡華納之邀,在電影《我們為之而戰》(In Which We Serve)中飾演一名擅離職守的海員,之後的幾部影片他都沒有擺脫這類遊手好閒的膽小鬼形象。經過五年類似小角色的歷練,在改編自格雷厄姆·格林同名小説的電影《布萊頓硬糖》中,阿滕伯勒飾演Pinkie Brown一角,並憑藉該角色在全英最受歡迎男演員的投票中獲得第六名。阿滕伯勒自己回顧早期電影生涯時曾鄙夷地表示“我飾演的99%角色都是徹底的垃圾”,不過青年理查德·阿滕伯勒的確憑藉“量的積累”實現了之後電影生涯“質的飛躍”。

 

上世紀50年代,阿滕伯勒曾參演幾部喜劇作品。1958年,他與布裏安福比斯合組了獨立的製片公司。兩年後即推出《靜默的憤怒》。1963年,他在眾星雲集的電影《大逃亡》中扮演了逃亡聯盟的首領英國皇家空軍中隊隊長Roger Bartlett,這是他在主流好萊塢電影中的首次亮相,也借此拓寬了演藝生涯。在隨後的1960年代,他參演了包括《雨天祭神》(Séance on a Wet Afternoon )和《鳳凰劫》(The Flight of the Phoenix)在內的多部影片,前者為他贏得了英國電影電視藝術學院獎最佳男演員的頭銜。1967和1968年,他更是連續兩年斬獲金球獎電影類的最佳男配角。1970年代阿滕伯勒塑造了許多冷酷無情的銀幕形象都被得到了廣泛的認可,包括1971年《瑞靈頓街10號》中的連環殺手和1977年的印度電影《棋手》中的冷血上將。

 

在2003年接受《衛報》採訪時,阿滕伯勒曾説,“從任何意義上來説我都不是個天才,我的學識很有限。對於我認知體系以外的事物我無法控制,這種感覺讓我感到急躁不安。我常常對自己沒有念過大學而感到煩躁。我當然希望聽到讚譽,我是個好的電影導演,但我絕對算不上是傑出的導演。”

 

用“全球視角”詮釋甘地

 

阿滕伯勒在導演身份上是自謙的,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的加冕證明了他的“傑出”。作為他的導演代表作,《甘地傳》的籌備長達20年之久。這部電影展現了印度民族解放運動、印巴分治等20世紀歷史上的大事。

 

1962年,阿滕伯勒讀到甘地的傳記,就立即被甘地的故事吸引,決心把它搬上銀幕,自己出任製片人和導演。

 

阿滕伯勒曾回憶,在開拍之初,沒有一個製作人願意投資一部關於甘地的故事,因為這個主題太沒有商業價值了——早在1963年由當紅影星Horst Buchholz飾演刺殺甘地兇手的好萊塢電影《Nine Hours to Rama》就沒有獲得預期的成功。“製作人要求要有明星參演,但我堅持不用任何一個已經成名的演員。製作人確實説過,如果我起用理查德·伯頓來飾演甘地就會得到資助。”

 

通過英國最後一任駐印度總督蒙巴頓勳爵的介紹,阿滕伯勒專程赴印度拜訪當時的總理尼赫魯。尼赫魯認真聽取了阿滕伯勒的想法,表示同意和支持,但他也只能送給導演一句話:“不管你怎樣拍,別神化他就是了,因為他已偉大得沒法再神化了。” 最終阿滕伯勒採用了一種傳統、質樸的手法展現甘地的一生,契合甘地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氣質特徵,造就了一部足以載入影史的經典。

 

至於演員人選,阿滕伯勒堅持讓英印混血的舞臺劇演員本·金斯利挑起大梁,這位皇家莎士比亞劇團的演員憑藉其精湛的演技獲得了第55屆奧斯卡影帝的稱號,也就此展開了電影生涯。那一年的奧斯卡,《甘地傳》共獲得11項提名中的8個獎項,並且直到1997年《泰坦尼克號》的上映,這部電影都一直以5270萬美元穩居票房冠軍。除了來自奧斯卡和票房的雙重認可,《新聞週刊》的電影評論員Jack Kroll也給予了很高的評價,稱其是“高超智慧與情感衝擊的融合”。

 

然而,批評也接踵而來,一些評論家稱阿滕伯勒只是以拙劣而自負的視角描繪了印度的悲慘世界。同時他們也指出,電影在一定程度上美化了甘地複雜的個人生活,包括他與子女的疏遠、為證明自己對於獨身主義的誓言而邀請女性同床的獨特習慣。

 

對於幾十年來傾其所有、花費2200萬美元來籌備這部電影的阿滕伯勒來説,他認為過濾掉這些“癖好”是必要的。“我可不希望我的電影只是藝術室裏放映給幾個人看的,”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他曾這樣説過,“當你對一部電影投資了很大一筆金額時,不論你試圖表達什麼都應該有一種全球視角。”

在得知阿滕伯勒去世的消息後,《甘地傳》的主演本·金斯利説:“我將深深地懷念理查德。他給予我全然的信任來完成他20年來的夢想。當他選中我飾演甘地這個角色時,我也回報給他完全的信任和由衷的敬愛。”

 

曾有機會在闊別50年後

重返舞臺

 

他的電影總是關注著大時代的變化——政治和社會變遷對個人的作用與影響,無論是講述極度恐慌的《哦,戰爭,可愛的戰爭!》,結束印度殖民統治的《甘地傳》,抑或面對親人死亡的《曾經深愛》,他獨特的風格和對歷史題材的把握折射出和太平盛世全然不同的人性光輝。阿滕伯勒説,“我著迷於人在必須面對的重負和困難之下,人類的哪些行為是真正重要的,人該如何處置自己的尊嚴。我認為尊嚴是極其重要的。”

 

晚年的阿滕伯勒面對電影工業的高速發展並不感到適應。他在一次接受《Timeout》雜誌採訪時回憶,“50年前,我們有類似傑克·華納這樣的領袖領跑整個電影工業。他們看一眼劇本就能告訴你 ‘是的,我們能做這件事’。然後不需要借助誰,就把一件事完成了。但是今天這個行業裏已經沒有這樣的人。我需要去找到一個電影工作室的負責人,並且説服他能夠投資我的電影。而得到的回答會是,‘我介紹我們做市場的人給你,分析這部電影的可行性。’”而阿滕伯勒對這樣的電影工業運作感到沮喪,“關於主題或者電影本身,他們什麼建設性的意見都給不出,用激情、創造力和情緒影響一部電影的工作方式已經不復存在。現在的電影工作室對我來説像地獄,並不是因為這些製片人的水準‘狗屎’,而是因為他們大多不過二十三四歲,他們太年輕了,從來沒有真正站在攝影機前,他們不懂如何將他們的想法用電影的方式創造出來。”

 

不可否認阿滕伯勒是一個“老頑固”的電影人,出生於早期的電影工業時代,接受“老掉牙”的電影教育。無論對於他的電影你持何種觀點,尤其是《甘地傳》開頭鏡頭回放甘地葬禮的鏡頭,在當時是驚艷的。這種鏡頭的真實感擁有後來的電影技術所無可達到的力量,尤其是數字技術大行其道之後。“我不喜歡電影技術的進步,”阿滕伯格在一次接受採訪時沮喪地説,“我總是在電腦圖像構建的視覺奇觀中感到有所缺失,只用眼睛看而不走心的東西只是重復。”阿滕伯勒渴望回到一個更有血肉的電影審美時代中,“事實是,過去為了戰爭場景我們真的試過在一個銀幕上塞滿40萬人,我相信那是一種真正有質感的震撼。我不喜歡聽到別人對我説,‘現在全憑電腦就能輕鬆做到這點了’,我喜歡真實的質地。”

 

阿滕伯勒直到耄耋之年依然在工作。2008年《衛報》記者對其進行採訪,當時他正收到一份邀請,打算在告別舞臺50年之後重返舞臺。他看起來生活積極、思想樂觀。但事實上,如果你知道這些年他的生活,你會知道他的內心深處壓抑著巨大的悲傷——2004年12月,他的女兒和孫女在亞洲的海嘯中喪生。

 

但同年,阿滕伯勒意外摔下樓梯,自那以後就長坐輪椅。這些年來他和他的妻子一同住在療養院中。

 

阿滕伯勒同時也是切爾西足球俱樂部的終身名譽主席,俱樂部在第一時間表達了沉痛的悲傷。“他一生在事業上功成名就,同時也能為他所熱愛的生活傾其所有,其中之一就是切爾西。在過去的70年間,他的人格已經深深烙印在了俱樂部的個性之中,在我們前行的道路上他一直是一股堅定的力量,陪伴我們見證榮耀,也走過低迷。”俱樂部官方確認,在本週六與埃弗頓的比賽中,切爾西的球員將會佩戴黑紗以紀念理查德·阿滕伯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