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展四聯劇《尼伯龍根的指環》的宏大畫卷,作曲巨匠瓦格納用了26年,曠日持久的創作裏,他傾注了自己最成熟的藝術思想、最龐大的藝術結構,對西方歌劇發展産生了重大影響。因為音樂演繹難度大、角色數量多、神話色彩對舞臺呈現要求豐富,“指環”一直被視作檢驗歌劇製作能力的試金石。邁向“指環”的這一步,國家大劇院醞釀了十幾年,歷經70多部歌劇以及《漂泊的荷蘭人》《羅恩格林》《唐豪瑟》《紐倫堡的名歌手》等瓦格納歌劇的製作經驗積累,日前,國家大劇院版“指環”系列以《萊茵的黃金》吹響了啟航的號角。
“指環”四聯劇包括前夜《萊茵的黃金》、第一日《女武神》、第二日《齊格弗裏德》、第三日《眾神的黃昏》,其中,《萊茵的黃金》時長最短,但出場人物最多,是瓦格納在這個系列中最後完成的作品,因此無論是哲學、美學的高度,還是創作手法的難度,《萊茵的黃金》絕非試探之作。圍繞著充滿魔力的萊茵黃金,瓦格納以雄渾的筆力、爐火純青的“主導動機”技術展開仙女、侏儒、眾神、巨人之間的複雜爭奪,在故事、聽覺上皆創作了一個壯闊瑰麗的神話世界。
如此奇幻恢弘的想像,在國家大劇院版《萊茵的黃金》中落地為一種令人過目難忘的舞臺呈現。導演斯特法諾·波達以類似瓦格納“整體藝術”的理念一手包攬舞美、編舞、服裝、燈光、多媒體設計等工作,構建起基調統一完整、風格簡潔獨特的表達空間:萊茵河畔昏黑,神界純白,侏儒所在的尼布海姆遍佈火焰與霧氣,每個層級都色調鮮明。導演在極致簡潔的線條、圓環等視覺形象中埋下了許多隱喻,舞美與角色服裝、造型的高度現代性,讓這一版《萊茵的黃金》有著《沙丘》等科幻電影一般的奇異質感,演出尾聲部分,眾神登上宛若飛船舷梯的彩虹橋,又一次將科幻感推向高峰。
如此“激進”的舞臺表達,必然引起觀眾兩極分化的討論,有人喜愛其大膽,也有人質疑其越界,比如,一些觀眾提及,現場水池和沙粒攪動産生的噪聲干擾了歌唱、演奏的傳遞,某些特定的肢體動作也可能影響歌唱家的發揮——詮釋歌劇作品,視覺與聽覺的界限究竟在何處是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萊茵的黃金》首輪演出中出現的觀感衝突,值得國家大劇院在後續復排以及製作“指環”其他作品時斟酌留意。但總的來説,在為經典歌劇尋找現代表達的層面,這一版《萊茵的黃金》給出了一個來自當代中國的回答,足夠先鋒、開放且有誠意。
從舞臺到音樂,國際化的底色一直流淌在這一版《萊茵的黃金》中,擔綱現場演奏的是指揮家呂嘉執棒的國家大劇院管弦樂團,主演則集結了托馬斯·托馬森、埃吉爾·西林斯、克裏斯蒂安·弗朗茨等多位活躍於世界舞臺的瓦格納派演員——瓦格納歌劇向來以難演、難唱聞名,“指環”的演出陣容往往被外國藝術家刷屏,但這一次,中國音樂家的表現值得稱讚,從開篇部分秦侃如、徐曉英、張亞潔飾演的萊茵仙女,到踩著高蹺飾演巨人法弗納的關致京,再到最後出場飾演智慧女神埃爾達的牛莎莎,以及樂池裏一氣呵成的國家大劇院管弦樂團,他們實打實地留下了中國歌劇事業發展的印記。
北京舞臺上歷久彌新的“指環”,見證著這座城市乃至整個中國古典音樂行業的步步前行:2005年,第八屆北京國際音樂節率先引入紐倫堡歌劇院打造的全套“指環”,完成了四聯劇在中國的首次亮相,轟動一時;2013年起,中央歌劇院從《女武神》著手,用4年時間成為全國唯一以一己之力完整演繹“指環”系列的歌劇院;今天,國家大劇院的“指環”系列在頗有前瞻感的國際化基調上開啟。也許,一切還無法立刻做到盡善盡美,但中國音樂家不斷攀登藝術巔峰的執著精神令人振奮。 (高倩/文 方非/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