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在北京恭王府博物館內參觀梅蘭芳在京劇《天女散花》中的劇照(左)和徐悲鴻畫作《天女散花》(複製品)。新華社發
秦腔表演藝術家竇鳳琴在甘肅省定西市體育公園演唱秦腔經典傳統劇《大登殿》。新華社發
安徽省亳州市,戲曲演員向小學生傳授表演技藝。張延林攝/光明圖片
北京首鋼園內的戲曲人物造型擺件。新華社發
在廣西民族劇院大劇場,戲曲演員在演出中。新華社發
【編者按】
戲曲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瑰寶,種類繁多、各富特色,不僅承載著中國文化精神,更體現著中國人的審美追求。
我國現有348個劇種,有的劇種瀕臨消失,有的發展面臨挑戰,傳承與創新是當今戲曲發展最重要的課題。近日,由文化和旅遊部主辦的戲曲百戲(昆山)盛典舉辦,“南腔北調”在此交流展示,戲曲名家帶來精彩展演。本期我們約請參與百戲盛典的戲曲人才和相關從業者,就戲曲人才培養、瀕危劇種保護、創新傳播方式等問題進行探討,為繁榮中國戲曲百花園建言獻策。
【一線講述】
“土味”秦腔可以更“潮”
講述人:陜西省戲曲研究院藝術總監、中國戲劇梅花獎得主 邊 肖
從藝40年,我專攻文武老生。很榮幸能在“百戲盛典”上為戲迷朋友們奉上鬚生經典劇目《轅門斬子》。這部兩個多小時的劇目以老生唱段為主,好聽;三折戲中能將蟒袍角的所有冠帽、紗帽、蟒袍等傳統戲衣、扮相展示出來,好看。
對於這次演出,我還藏了一份“私心”——言傳身教,讓劇組的青年演員學習領悟如何在“大舞臺”演“大戲”。今年,我所在的陜西省戲曲研究院啟動非遺傳承劇目青年人才培養項目,由院“梅花獎”得主分行當教戲、排戲、傳戲,《轅門斬子》位列其中。本次赴昆山演出,劇組的青年演員都來到了現場。希望他們通過參演觀摩,在未來的舞臺上能壓得住場子,贏得觀眾心。
人才是文藝院團發展的根本支撐,但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秦腔後備人才培養面臨不少困難。為保證人才梯隊的穩定與壯大,我院以10年為一個培養週期,用委培的形式招收學員班。每期招收約100名學員,坐科5年,歷練5年,再將其中優秀的人才吸納到院團中,這樣基本能夠滿足人才梯隊建設。2022年,以第十期學員培訓班為主體的四團組建完成,演職人員平均年齡20余歲,是目前秦腔舞臺上最年輕的演出團,先後排演了青春版秦腔《楊門女將》、秦腔神話劇《西遊記》等,展現了新生代的風采。
有人認為秦腔很“土”,但我們正在以各種方式讓它更“潮”。今年“五一”假期,秦腔文旅演出版《西遊記》在大唐不夜城路演,在年輕觀眾中引起了“秦腔熱”。
我想,秦腔未來的發展一定離不開“與時俱進,守正創新”八個字,唯有以老百姓喜聞樂見的方式進行傳播,才能讓這門古老的藝術煥發新的生命力。
守好傳統 創新表達
講述人:“天下第一團”戲曲音樂創作傳習班學員、北京市曲劇團作曲 顧靜媛
北京曲劇誕生於1952年,是孕育、誕生於北京的唯一地方劇種,《四季相思》《探清水河》等大眾熟悉的唱段,都與它有關。我所在的北京市曲劇團是全國唯一傳承這門藝術的劇團。
多年前,北京曲劇曾面臨作曲人才斷檔的嚴峻挑戰。彼時,年近70歲的北京曲劇作曲家戴頤生好幾次去音樂學院“挖苗子”都失望而歸。幸運的是,我在中國音樂學院作曲係就讀時接觸到北京曲劇,2011年進入曲劇團工作,成為戴頤生老師的弟子。
2016年,北京市政府印發《關於支持戲曲傳承發展的實施意見》,提出“積極傳承保護京劇、河北梆子、北京曲劇等戲曲藝術,定期舉辦優秀劇目展演,實施當代名家收徒傳藝工程”等。同時,北京還設立了地方戲曲保護獎勵專項資金,支持形成“一團一策”的長效扶持機制。依託這樣的機制,我團引進了1名全職作曲人,並於2022年在中國戲曲學院附中招收了兩名北京曲劇作曲學生,人才梯隊建設不斷完善。
北京曲劇特色鮮明,其唱腔規律獨特,比如《朝天子》曲牌,在展現皇城文化方面無可替代;《數唱》曲牌,響起來便能把觀眾帶入衚同生活中。但是,作曲人不能局限于自己劇種的“一畝三分地”,一定要多涉獵其他劇種,以綜合、開放、包容的心態持續學習。
因誕生較晚,北京曲劇缺乏像京劇、崑曲等劇種所擁有的大量程式化曲牌,對新創作品的要求很高。為提升自己的創作能力,我參加過不少戲曲培訓班,獲益匪淺。中國藝術研究院戲曲研究所副所長孔培培老師,她在課堂上將自己總結出的一套現代戲曲音樂結構傾囊相授,打破了我們心中戲曲音樂需要遵循“過門—唱腔單元”多次重復的傳統音樂結構的理念,這便是“守正創新”的最好注解。
未來,我將守好本劇種音樂特色,並適當吸取其他劇種的經驗做法,助力北京曲劇這個年輕劇種“永葆青春”。
打開愛上戲曲的窗口
講述人:江蘇省昆山市戲曲百戲博物館館長 費一鳴
去年10月,戲曲百戲博物館正式落成開館。作為首個集齊348個劇種的戲曲主題博物館,這裡凝聚著我們對戲曲藝術的尊重與傳承。我們設置了五大展廳,融入戲曲主題收藏、展示、教研、演藝等功能。
“傳播戲曲文化、傳承戲曲藝術、提高公眾對戲曲的認識和欣賞能力”,是博物館的核心理念。為擴大戲曲博物館教育功能,我們策劃推出了一系列展覽,每週安排2場以上公共教育活動。百戲研學、學術講座、非遺手作體驗活動等,讓參與者在“聽、看、猜、學、演”的趣味互動中充分體會戲曲之美。
戲曲最大的魅力在現場。幾乎每週末,百戲博物館都會請戲曲名家,在文創區的室內戲臺上演出摺子戲,配樂聲響起,演員粉墨登場,就是最好的活態展示。演出結束,還會分行當、分劇種、分主題策劃戲曲對話、博物館公開課等活動,帶領觀眾從看展、聽戲的“被動接收”,向參與講座、互動提問的“主動了解”轉變。
青少年對戲曲文化的傳承與培養,是我館極為關注的重點工作。只要時間允許,我都會作為“館長講解員”全程參與青少年研學團。今年暑假期間,我們針對8到15周歲的觀眾特別開設了“百戲非遺小課堂”之戲曲音樂課程,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安排5堂課程,以理論和實踐相結合的方式,講述崑曲歷史、工尺譜識譜、戲曲樂隊等知識,帶領孩子們學習昆笛演奏,讓他們在系統、全面的教學環境中深度體會戲曲藝術的韻味。
開館以來,百戲博物館已接待遊客30萬人次,40周歲以下的觀眾佔到約65%。我們希望舞臺演出、互動課程等方式,能讓觀眾觀有所悟、觀有所感,能讓更多人通過博物館這個窗口,走進戲曲、愛上戲曲,增強文化自信,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與發展。
從“一人畫百戲”到“百人畫百戲”
講述人:百戲盛典志願者、戲曲人物畫家 錢新明
我是江蘇泰州人。泰州作為曾經的裏下河門戶,商賈雲集,南音北韻於此交融傳唱,擁有豐富的戲曲文化資源。我自幼喜歡畫畫和戲曲,業餘時間以淮劇、京劇為題,創作戲曲畫20餘年。每逢百戲盛典,只要條件允許,我必前往昆山,不僅作為觀眾沉浸其中,更以志願者的身份貢獻一份力量。
2019年,我帶著20多幅戲曲人物畫參加百戲盛典閉幕式,吸引了眾多觀眾駐足觀賞。那時,我心中就蹦出一個念頭:為現存的348個劇種“畫像”。這個想法得到了組委會的支持,我便開始“一人畫百戲”的“馬拉松”。
最困擾我的是瀕危劇種的創作。既沒看過,又不了解,如何畫出人物特色、繪齣劇種風貌?唯有多做功課。我抱回一大摞戲曲資料,從文字素材入手,又觀看了大量的影像資料,捕捉活態畫面。有時候,我會邊聽、邊畫、邊唱,把自己代入演員的角色中,揣摩人物的內心世界,設法畫出“活”起來的戲曲人物。
采風是美術創作的不二法門。以瀕危劇種西秦戲為主題進行創作時,我專程到廣東汕尾跟著劇團看戲,他們一邊唱,我一邊畫,一個劇種我就畫了200多張速寫。2020年3月,在前期繪製的大量劇中人物畫基礎上,薈萃了105個人物的巨幅畫作《北調南腔唱昆山》創作完成,每個人物都代表一個劇種,神態迥異、特色鮮明。同年9月,我將創作的101幅作品無償捐給昆山,現藏于昆山戲曲百戲博物館。
不光自己畫,我還號召身邊的美術家、志願者一起畫。後來,江蘇省文化和旅遊廳、昆山市人民政府以“戲曲百戲百人百畫”為展覽主題面向全國招募作品,並在昆山展出了其中的132件藝術作品。從“一人畫百戲”到“百人畫百戲”,我願以畫筆為媒,助力戲曲文化傳承。
探索瀕危劇種保護新方式
講述人:山東省戲劇家協會名譽主席、原山東省文化廳副廳長 陳 鵬
自2018年首屆百戲盛典開幕至今,我有幸目睹全國現有348個劇種的風采。2022年起,百戲盛典開啟“新三年,新百戲”計劃,聚焦重點戲曲人才領軍人才選拔、培養,文旅部在盛典期間分批次、分行當舉辦全國戲曲演員會演,作為推薦專家,我全程參與了生、旦、凈、醜行的會演。
在戲曲的發展過程中,瀕危劇種的保護牽動著無數人的心。瀕危劇種到底還有沒有被“輸血”的必要?如果有,應該通過什麼途徑給予支持?
現存348個劇種中有106個劇種由民間院團負責傳承。一個院團承擔一個劇種的現狀為劇種保護帶來了危機。為改善稀有劇種的生存狀態,文旅部與財政部在“十四五”期間每年安排中央財政轉移支付1.135億元,支持各地通過政府購買服務等方式,對瀕臨失傳的劇種開展免費或低票價公益性演出服務,以演出補貼的方式助力改善劇種演出困境,培育戲曲文化受眾基礎,形成良性循環。
但是,保護傳承瀕危劇種,僅靠財政撥款是遠遠不夠的。我認為,迫切需要建立一個可以覆蓋全國的戲曲網,以劇種傳播區為經線,行政區劃為緯線,編織戲曲藝術網格系統。以京劇、崑曲為龍頭,重點院團和藝術研究部門為支撐,讓國有劇團帶著民營劇團一起往前走。
我曾經在工作中嘗試過“依團代傳”的辦法,即一個弱小、瀕危劇種依附一個藝術相近的專業劇團進行劇種傳承,在保留自身特色的同時,不用自己建立一套樂隊、行政班子等,這將極大地發揮共享和帶動作用。參加百戲盛典的院團中也有類似的嘗試,山西芮城縣蒲劇線腔藝術研究所能演河東線腔、芮城揚高戲等4個劇種,平時根據觀眾需求自由切換。
瀕危劇種凝聚著濃郁的地域特色,擁有獨特的藝術價值。在傳承創新上,我們依然任重道遠。
(記者 蘇雁、趙斌藝 通訊員 姬尊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