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圖片均為沉浸式文化體驗空間“戲劇幻城”系列劇照。
孔 德提供
沉浸式演藝打破了固定觀眾席面向舞臺的傳統劇場規則,重新定義了觀演關係:演員邊表演邊互動,觀眾不再是被動的接受者。在打造出的近乎真實的戲劇世界中,觀眾可以較為自由地穿梭在劇情裏,所到之處和所見之景都成為獨一無二的觀劇體驗
反觀當下的一些沉浸式創作,有些只是為形式而形式,一些創作者過度追求表現的出新和獨特,卻忽略了作品的內涵。這樣的作品可能會帶來一些視覺衝擊,但缺乏感染力和思想深度,不會受到持久的歡迎
面對社會節奏的加快,傳統的藝術形式在滿足觀眾文化體驗需求方面,遭遇巨大挑戰。沉浸式演藝正好提供了這樣一種形式,回應人們對個性化、參與性和互動性的文化訴求
晚上6點半,上海市江寧路與北京西路的交叉路口,一棟外表樸素的奶黃色建築外,一群年輕人正有序地排起長隊。這種情形,生活在附近的人們早已習以為常。8年前,沉浸式戲劇《不眠之夜》上海版(以下簡稱《不眠之夜》)在這裡首演,直到今天,觀眾的熱情還未減退,演出所在地麥金儂酒店已經成為旅遊打卡地。
近年來,沉浸式演藝成為年輕人文化消費的熱門選擇,也成為當代演藝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沉浸式演藝打破了固定觀眾席面向舞臺的傳統劇場規則,重新定義了觀演關係:演員邊表演邊互動,觀眾不再是被動的接受者。在打造出的近乎真實的戲劇世界中,觀眾可以較為自由地穿梭在劇情裏,所到之處和所見之景都成為獨一無二的戲劇體驗。
多感官介入,重塑藝術邊界
沉浸式演藝的獨特之處,在於它打破了傳統劇場的時空界限,通過改造或重新塑造某一空間,將其轉變為互動式的演出場所,讓觀眾更加沉浸其中並感同身受。這種沉浸感,源於對文本、表演、形象、聲音和裝置等多種元素的有機融合;也強調觀眾的全身心投入,包括大規模的場地互動、與演員一對一的交流,鼓勵觀眾積極參與到故事敘事當中。可以發現,多感官介入,是沉浸式演藝區別於傳統藝術表現的關鍵所在。
以《不眠之夜》為例,這部較早嘗試沉浸式戲劇的引進作品,不僅在視覺、聽覺上給予觀眾強烈的衝擊,還通過場景的佈局、演員的行為以及與觀眾的互動,營造出一種夢境般的氛圍。演出開始時,被隨機分配到不同樓層的觀眾,都被要求戴上面具扮演一名“幽靈”,去探索莎士比亞《麥克白》如何在整棟大樓的上百個房間裏立體上演。觀眾可以觸摸每個房間中的道具,並從中找到探索劇情的線索,或去三女巫的房間裏觀看神秘占卜,或在小酒館裏圍觀麥克白與班柯之間的激烈衝突……這些劇情同時進行、相互交織,共同推動了整個故事的發展。每位觀眾都能以自己的節奏和方式體驗《麥克白》的故事,使得每一次觀看都成為獨一無二的“冒險”。
更好地與觀眾共鳴共情,是戲劇不斷追求的目標。為此,早在20世紀初,打破鏡框式舞臺“第四堵墻”的戲劇觀念開始萌芽,甚至發展為中心演出、觀眾圍坐的環境式戲劇。在抗日戰爭時期,中國的知識分子和青年學生編排了很多街頭劇,因地制宜地將四週環境與抗日救亡的劇情相結合。比如,劇作家陳鯉庭創作的《放下你的鞭子》,以一對賣藝父女的悲慘遭遇揭露日本帝國主義的暴行,近在咫尺的表演激發了觀眾的愛國熱情。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小劇場戲劇、環境式戲劇風靡,對觀演關係也進行了持續探索。隨著現代舞臺技術的提升、表現手法的豐富,戲劇家開始尋求更開放的演出形式,以增強觀眾與演員間的互動。這促進了環境式戲劇向沉浸式戲劇的轉變。
環境式戲劇將舞臺延伸至非傳統空間,利用特定環境增強表現力,與表演配合營造氛圍。環境式戲劇中的演員主要與環境互動,觀眾多為觀察見證。而沉浸式演藝更強調觀眾的深度參與,體驗也具有較強的自主性。這種深度參與,與科技和藝術的協同發展密不可分。數字影像技術的多變與靈活為這種表達增添了豐富的語匯,既可以寫實又可以寫意。智慧燈光系統可以根據劇情和觀眾位置自動調整亮度和顏色,並跟隨演員的行動而發生變化,使得表演呈現出較強的連貫性和較高的流動性。智慧音效設備能夠模擬出逼真的聲音,並且根據觀眾的行動軌跡進行定向播放。此外,還有一些可穿戴設備可以為觀眾提供劇情線索或互動提示,進一步增強沉浸感,引發更深層次的共鳴。
是技術的支持,更是情感的觸動
隨著科技的不斷進步,各類技術手段也成為創作的工具。創作者能夠在虛擬空間中自由地構建和呈現作品,而觀眾也可以通過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與作品互動。比如,沉浸式戲劇《雙重》沒有傳統意義上的劇場,沒有燈光、舞美,卻和與現代人關係最密切的手機深層次結合。該劇展現一宗綁架案,觀眾在其中扮演了關鍵角色“姐姐”,通過手機應用的引導尋覓線索,並在他人幫助下找回失蹤的“妹妹”。觀眾穿梭在上海戲劇學院的校園裏,手機會用新聞彈窗、短視頻以及人物內心自白等形式推動劇情的發展,並不斷轉換場景。雖是懸疑題材,但作品結合直播、網紅等社會熱點話題,對人性以及自我進行深入探尋。沉浸式戲劇的形式不僅帶來了觀劇的新奇感,也更深入地引導觀眾去審視自己的行為和在社會中的角色,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沉浸式演藝的表現方式固然重要,但一個劇目的成功並非僅僅依賴炫目的呈現效果。技術只是手段,情感的有效傳遞才是其最終目的。在來自英國的沉浸式音樂劇《聲·音》中,觀眾的眼睛會被矇住,當視覺關閉,另外一些感覺會更加敏感和活躍。觀眾被帶進劇場後,歌者在現場來回遊弋吟唱,營造環繞身歷聲。這大概就是沉浸式的美妙之處,伴隨著空靈的和聲,演員們如同精靈一般在身旁穿梭。有時是耳畔的低吟,有時如同草原上的呼喚,有時聲音潮水般從遠方湧來。這時,有人漸漸靠近你,溫柔地牽起你的手,慢慢貼近、擁抱,很多觀眾都情不自禁地感動落淚,“這部劇用聲音和溫度喚醒了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一位觀眾在留言處寫道。
《聲·音》看似簡單,但所有的形式都為情感的迸發服務。反觀當下的一些沉浸式創作,有些只是為形式而形式,一些創作者過度追求表現的出新和獨特,卻忽略了作品的內涵。這樣的作品可能會帶來一些視覺衝擊,但缺乏感染力和思想深度,不會受到持久的歡迎。主打在非傳統劇場空間進行沉浸式演出的蛇口戲劇節,今年就遭遇了這種情況。某些作品因觀眾中途退場導致參與人數不足,完成度受到影響。鋻於此,創作者應聚焦于演藝作品的文本內容與表演水準,在兼顧沉浸式背景設置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升創作品質。
個性化、定制化、多元化文化體驗
沉浸式演藝之所以能夠迅速流行並非偶然,其背後不僅有著新型信息技術的推動,還伴隨著文化消費心理的變化。面對社會節奏的加快,傳統的藝術形式在滿足觀眾文化體驗需求方面,遭遇巨大挑戰。沉浸式演藝正好提供了這樣一種形式,回應人們對個性化、參與性和互動性的文化訴求。
未來,隨著虛擬現實、動作捕捉、全息影像等技術的發展,沉浸式演藝的表現力將進一步增強。近期國外上演的戲劇《綠野仙蹤》,製作公司採用增強現實技術,觀眾通過使用手機或者平板電腦進行創作,可以將場景中如夢似幻的效果呈現出來,甚至拍出完全獨創的戲劇作品。從藝術教育意義上來説,沉浸式演藝這種新形式更加吸引年輕觀眾,從而激發他們對舞臺藝術的興趣,為市場培育潛在的觀眾群。對於藝術創新人才而言,沉浸式演藝的創演需要跨領域的知識和技能,促使他們不斷學習、自我升級。
沉浸式演藝也積極賦能文旅産業。2021年,《“十四五”文化和旅遊發展規劃》《“十四五”文化産業發展規劃》發佈,將“沉浸式體驗”置於推動文化旅遊行業高品質發展的重要位置。在一些歷史文化名城,以當地故事為藍本創作的沉浸式演出,如“只有河南·戲劇幻城”“只有紅樓夢·戲劇幻城”“緣起湄洲”等大型沉浸式綜合性文化體驗空間,突破傳統藝術的界限,打造虛擬和現實交織的藝術體驗,擴大了城市旅遊的外延,深化了文化體驗的內涵,增強了城市吸引力和遊客認同感。
沉浸式演藝賦予戲劇新的活力,為觀眾帶來新鮮的藝術體驗和深層次的情感滿足,正在開闢一片藝術新天地。(孔 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