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楊栗
春江水暖,三月關乎女性。一個有利於女性的時代正在開啟,由“她們”開啟的新的遊戲正在展開。一些熠熠生輝的女性正通過電影媒介被我們看見。
新遊戲的第一原則:享有愉悅。第二:自主配得。第三:接受瑕疵。第四:進行時態。第五:創造分享。以及第六:你永遠擁有創建新遊戲的自由。
《墜落的審判》
《好東西》劇照
《出走的決心》劇照
《好東西》劇照
女性之間的友誼被看見
“我陪著你。我們建立新的遊戲。”——小葉
用什麼來讚美《好東西》的輕快和療愈呢?不是東西的好東西。邵藝輝的首部電影《愛情神話》對照疫情時空寂的上海街道,像一塊懸浮空中的美味提拉米蘇,李小姐(馬伊琍)、格瑞亞(倪虹潔)和蓓蓓(吳越)三個上海女人圍繞著老白(徐崢)這樣一個有點兒 的藝術家展開。疫情之後的人們恍然大悟,就像《愛情神話》裏老烏(周野芒)驟然離世帶來的警醒,沉溺于小小糾結的輕浮人生忽然有了分量,李小姐試探著約會起老白,人物的反抗和反思也僅限於此。
《好東西》是一部在俗世裏打滾的輕喜劇,搞笑電影不乏,但這種恰當的輕鬆感卻極度缺乏。按照邵藝輝最初的構思,完整的故事線聚焦在小葉(鐘楚曦)身上,美麗,不自信,酗酒,看似迷糊的戀愛腦,也許最為洞察人心。她有兩次出人意料,一次是約會胡醫生,面對對方“渣”的坦白,她靈光乍現地“冒名頂替”王鐵梅(宋佳)的人生,謊稱自己是單親媽媽,想顯得自己會偷情而且更酷。她要比胡醫生顯得更酷,當然也更荒謬。反倒是這份靈機一動恰恰是女性之間不自覺的致敬,“我像她”,甚至“我是她”。
在賈樟柯的《江湖兒女》中這種“成為你”的關係發生在戀人之間。巧巧(趙濤)對斌哥(廖凡)説:我不是江湖中人。新中國沒有黑社會呢。當斌哥在鬧市街頭被小混混圍毆命在旦夕,巧巧鳴槍相救,並替他承擔了私藏槍支的重罪。保命下來的斌哥落魄他鄉,出獄後的巧巧則千里尋覓。躲不過去現身的斌哥卻説,我已不再是江湖中人。等到他傷殘回鄉,無人問津,只有巧巧還守著一兩個以前的兄弟在棋牌室裏接納他,照顧他,出於自尊她一時無法接受他的示好。斌哥感到挫敗悄然離去,徒留巧巧一人飄忽天地。她夢想追隨愛人行走江湖,雙宿雙飛,而今戀人與江湖都如塵灰隨風而逝。這是兩個驕傲而又純粹的邊緣人的心事。 缺乏愛和安全感的小葉也想在危險的男女關係中找到片刻安慰,觀眾一眼看穿這種關係的傷害和危險,卻,可以接受並非常接受,其實觀眾接受的是背後的暗示:拿回性關係中的主體意識,從婚姻,從戀愛,從一切關係的既定認知中拿回自我認知,首當其衝,當然是對身體的認知。小葉的飄忽恰恰是一種確權的嘗試。在這個影片中最打動人心的就是小葉這個角色,她經歷了兩次“覺醒”,一次是對渣男,一次是對鐵梅。
裏面所有男性都受過女性主義洗禮,觀眾也能一眼就看出其中的不可能,卻,可以接受並願意接受。當暢想男女間無害的和平的無性的新平衡關係,是愉悅的,也是美妙的,讓渡既有的紅利從體驗感上來説未嘗不是一種嶄新的紅利。
超市購物一段,小葉和王鐵梅達成了主體確權的共識。對男人直接評價為“臟東西”“鬼東西”“什麼東西”,即便如此,她們也是需要他們,只不過,他們變成了課間十分鐘,是可挑選的,而她們則是挑選的主體。
共識是友誼的基礎,友誼也可以是永恒的女性主題,超越不穩定和不純粹的性愛。這種淡然而緊密的友誼,在從前的敘事中一直不被看見,想像《甄嬛傳》吧,那樣的雌競遊戲最好萬劫不復。觀眾看完電影馬上會推薦給她的閨蜜,兩個好友一起二刷。
輸出觀點成為第一要務,場景簡單,人物工具化,故事碎片化,即便如此,對於觀眾來説,點到為止、擅長把控界限感的大螢幕人物語言還是讓人感到久違的尊重,無數橋段戳中痛點,一抒胸臆,痛快淋漓,令人哭,令人笑。
放棄對終極價值的叩問,也放棄了宏大敘事,放棄了陰謀詭計和玄幻懸疑,暢想現實並把現實做得好玩兒,滔滔不絕地在飯桌前耍嘴皮子,這不可以嗎?不必過命,輕鬆互助,這樣的友誼同樣難能可貴。
邵藝輝刷完了伍迪·艾倫的五十多部電影,她不吝向其致敬,不吝向老鄉賈樟柯和山西面致敬。虛構的現實感,中外的拼貼感,上海和紐約的捆綁感,也只有語言可以做到最遊刃自如,而非人物、非故事、非場景,所以,《好東西》更像一部脫口秀電影,要知道脫口秀的即時性完全可以媲美寫作追求的永恒,所以,邵藝輝完美完成了一場伍迪·艾倫的空降,而且對接得非常好,要知道伍迪·艾倫也説過脫口秀。這就不難理解邵藝輝為什麼對劇本的臺詞如此苛刻,要求演員不許加減一字一詞。確實,徐崢曾經在《愛情神話》裏有一句自由發揮的臺詞,這讓她對其去留非常糾結,而正是那一句讓我聽出它的隨意和邊界感的缺乏。對臺詞、對腔調、對界限,邵藝輝有著驚人的把控力。
屢屢被人提及的“鍋碗瓢盆交響曲”,是一段真正屬於電影的神來之筆,但也僅僅是細節而已。撐起整個電影而不是脫口秀的是宋佳和鐘楚曦你來我往攜手穿越人生風暴的對手戲。
那裏小葉因為戒酒服用過量安眠藥“急救”被摔斷腳腕,這裡遭遇網暴的王鐵梅心灰意冷,淚流滿面,罕見地自暴自棄。她習慣性地以為小葉會用反駁來安慰自己,誇她“你做得已經很好了”,沒想到年輕人已經不這麼看問題:“你全家我都不能再誇了。怎麼才能算好呢,裁判是誰啊?”如果年輕人無法體驗到那個“好”,不會説服自己咬鉤。王鐵梅説,這個遊戲的規則不是這樣的。“那我們就不玩兒他們的遊戲了。”“你也許可以,但我不行。”“你也可以,我會陪你的。”眼角皺紋,面頰色斑,帶紅血絲的眼睛,發紅的眼眶,翕張的鼻翼,“對不起”之後緊緊地擁抱,表演層層遞進,令人唏噓。既是女性之間的友誼,也是模擬的母女對話。精彩的表演讓人物活了起來,而不只是輸出觀點的工具。
當小葉發現“罩著”她的強者王鐵梅、閱歷豐富的王鐵梅、以犀利觀點碾壓眾人的王鐵梅,卻是“男女都一樣”的“完美”受害者,轉而向其提供精神支持。裏面沒人是沒有瑕疵的,也沒有人真是鐵打的不與他人發生勾連。
這種生機勃勃的女性友誼一下子解構了意大利作家埃萊娜·費蘭特《天才女友》裏驚心動魄的相生相剋、“剪不斷、理還亂”的史詩性質,貼心處只需要一股輕巧的清流,映照出人與人彼此間應有的平等與關愛。以小葉之口宣稱的“新遊戲”正是為新生一代的小孩兒們建立。
這部電影先是有朋友推薦,接著不斷有人當我面誇,我也完成了二三刷,仔細收聽了播客裏對邵藝輝的採訪,她的坦誠、鮮明、體貼感和鬆弛感與電影作品如此一致。
《墜落的審判》劇照
被孩子審判和保護的母親
“當你看著我的時候,我知道你在評判我。”——桑德拉
文心在北電的大師班學習了一年電影製作,學法語出身的她,出乎意料地對《墜落的審判》這部片子的評價並不高:“一種熟悉的調調,一下子我就知道它的結局會是怎樣。”
《墜落的審判》直譯為“墜亡的剖析”。影片一開頭就和《好東西》完全反著來,令觀眾感到極度不適。“你書中對兒子出事故的描寫讓讀者有些不適,因為我們知道這是你的經歷,你認為寫作只能基於親身經歷嗎?”採訪的美女學生佐伊(卡米莉·拉瑟福德飾)對作家桑德拉(桑德拉·惠勒飾)拋出問題。50美分的器樂版音樂響起,喧囂聒噪,循環播放。鏡頭面部特寫反復在採訪者與被採訪者之間切換,尷尬,惱怒,掩飾,無奈,曖昧,揣摩,疑問。這場訪談不得不草草結束。故意搗亂的丈夫並沒出現,卻用這種方式宣示著自己的存在。視力障礙的兒子丹尼爾給導盲犬洗澡、外出。一陣子後,敏感的狗狗率先衝回家,緊接著丹尼爾摸索著,啜泣著,驚呼媽媽,塞繆爾(塞繆爾·泰斯)倒在門前的血泊之中。半小時後警察趕到。現場三塊難以解釋的噴濺血跡使得桑德拉被列為謀殺嫌疑人。
起初桑德拉的鎮定自若還讓人覺得不可能,但她一開口“開音樂大聲激怒我了”,律師馬上提醒她措辭。桑德拉馬上自如地切換了講述方式。語言的遮蔽在這一刻登場。對於一個作家,語言本來就是她的強項,在這裡似乎暗示了她説話的不可信。她不但沒有哭,迎接律師朋友(斯萬·阿勞德)的時候,無意識地踏在丈夫血泊形成的薄薄一個雪圈之上。對於塞繆爾的公開無禮,她真的什麼都沒有做嗎?外形略顯柔弱的律師朋友在自己做飯吃飯。桑德拉表達悲痛,勸慰孩子都略顯生硬。桑德拉的作為,對觀眾的亡者家屬刻板印象發起挑戰。兒子丹尼爾是關鍵證人。“我不希望你改變記憶。”“你要原原本本説出你記住的事,你永遠不會傷害到我的。”桑德拉對兒子丹尼爾説。同樣的語言,它既可以是安慰也可以有相反的深意。
從桑德拉跟律師朋友的傾訴,能看到她和丈夫確實曾經是情投意合的高智商“靈魂伴侶”。“我後來意識到這種感覺(對方的魅力)消失了。”婚姻是人世間最直接的修道場。原本在倫敦生活愜意的一家三口僅僅因為一場事故變得支離破碎。塞繆爾寫作正在投入,沒及時去接兒子,拜託的保姆遲到,丹尼爾車禍視神經受損,兩人因此背負上經濟重壓。被愧疚自責折磨的塞繆爾寫作難以為繼,辭掉教職回到老家開民宿。“那場事故後,一切都變了……”“我從德國逃出來,卻困在了他的樊籠,這也太荒唐了。”“他多年來一直創作一部小説。我看著他掙扎,很不容易。我慢慢意識到,他不擅長安排時間。”通過桑德拉大致了解了這對夫妻婚姻生活的起落。
一年後的法庭上,先是桑德拉承認撒謊,隱瞞了塞繆爾半年前嘗試過自殺,再曝她婚內兩次出軌同性,對孩子也沒丈夫管得多,被控訴“事故帶來的物質負擔和精神負擔全都讓塞繆爾一個人承受。”桑德拉只是説,“我是無辜的。”對兒子,她説:“你的父親是我的靈魂伴侶,但這要怎麼證明呢?”
隨著一段塞繆爾錄製的音頻的曝光,兩人間針鋒相對的互相攻擊令人瞠目。這段音頻屬於一個文學項目,因此桑德拉説,不排除塞繆爾故意引起爭執錄下來。如果一開始他就知道在錄音,也不排除他表演的成分。爭吵短兵相接,非常勁爆,非常精彩,此時,你如果選擇塞繆爾的立場,那麼桑德拉就是在強詞奪理;如果你選擇桑德拉的立場,塞繆爾就是在胡攪蠻纏。這也許就是中國人俗話説的“清官難斷家務事”吧。可是,人命關天,又必須要理個清楚明白。
那麼就從寫作這件事情來説吧,塞繆爾指責同為作家又比他成功的桑德拉剽竊,對此桑德拉説,“受到你的啟發,你應該感到高興。”“這是生活,你來我往才對。”“我真心希望你也受到啟發。哪天你也來搶我的。你的叢林不止有你。”她在法庭上辯稱只是借鑒了他的想法,大約二十幾頁,而她的作品有幾百頁,不能稱為剽竊。塞繆爾事實上也在這麼做,他也想汲取桑德拉的工作方式,從私人領域開闢寫作,開始錄下夫妻倆的談話,後來不告知對方就錄下來,然後整理交給出版方。出版方並沒有做出回應。在桑德拉看來,這種置之不理是一種羞辱,是壓垮塞繆爾的最後一根稻草。寫作之路走不通,無窮無盡的經濟壓力和家務事望不到盡頭,事無巨細照料在家受教育的兒子,得不到任何情感的支持。
“我不欠你什麼,是你自己的選擇。”“我勸你讓丹尼爾回家受教育要慎重,這是你給自己打造的牢籠。”“我不信夫妻互利互惠那套,很天真,也很讓人沮喪。談話是浪費時間,不如閉嘴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只要你知道你想做什麼。”“去做。我還沒見過哪個作家因為需要照顧孩子,買日常用品,打理房間而停止寫作,別再為你糟糕的時間安排發牢騷了。”“你沒有能力面對你的野心,所以轉頭怨恨我。”“自負把你的腦子撐得滿滿的,所以你一個好想法也想不出,一轉眼你四十歲了,所以你得找個人來怨。你無法滿足自己該死的高標準,還有對失敗的恐懼。”
僅僅就寫作這一點而言,桑德拉的話有點兒略顯諷刺,卻都沒錯,但是,事實、現實、真相在這個時候説出來真的合適嗎?桑德拉在書裏書外都令人感到不適。她的眼睛裏有作品,有真理,卻沒有人。這裡我感到困惑,桑德拉為什麼會是這樣?什麼締造了她?她所在社會系統到底什麼樣?在她的成長期間到底發生過什麼?可惜我不能鑽進電影裏去閱讀桑德拉寫下的書,或許那裏面有答案。
她強硬地從不迎合任何人,她拒絕頹廢下去,尋歡作樂就是她的解決之道,她野心勃勃,不懼失敗,她也不將自己置於受害者的地位,她的抱怨近乎為零……她的確具備一個成功作家的特質。
桑德拉是一個德國版的王鐵梅。她們的不同之處在於:王鐵梅寫完回擊網暴的稿子又刪除了,她了知這是沒有盡頭的自我辯護,對方無窮無盡和無形無色,最好的辦法唯有隱忍,等網暴者自討沒趣就會偃旗息鼓,這是一種失敗者的勝利。對此,她心猶不甘,才會心灰意冷,才會淚流滿面。
桑德拉不一樣,她毫不猶豫地就會把拳頭打回去,哪怕同歸於盡也不屈服,她永遠不能容忍把自己置於受害者的位置,甚至她也不能忍受塞繆爾自認受害者,她無法接受懦弱,越是靈魂伴侶,她越是不能接受對方的懦弱,因為那幾乎等同於自身的懦弱。結果桑德拉卻不得不受著一種勝利者的失敗,她不僅徹底失去自己的靈魂伴侶,也幾乎失去自己的兒子丹尼爾。王鐵梅的柔韌和桑德拉的強悍同樣充滿力量感。
“用錢當然買不來快樂,坐在車裏哭,總比在地鐵裏哭要好。”桑德拉的唯一一次哭泣就是深夜被丹尼爾從家裏趕出來,但她哭著還不忘調侃自己。得知父母全部齷齪的丹尼爾從童年的蒙昧中驚醒,他需要獨自面對和消化這種強行的成長。
這讓我想起庫切的《恥》,在開普敦大學停車場的行車道上,站在陽光之下,我深刻地體會到虛構的情節當中發生在作家身上最為活靈活現的恥感,正是一個慾望的心念,體面的教授徹底摧毀了自己的正常生活,淪落為丟掉教職、有家難回的孤家寡人,但他卻完全無法埋怨任何人,只有恥感,這恥辱不僅是一個人的失敗,亦是知識擁有者之恥。所以,一個人如果被恥感佔據,她會怎樣?相比于其他強烈的感受來説,這也許是一個驕傲自負的人最不能容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感情。
演員桑德拉曾經問過導演茹思汀·特裏耶,到底影片中的桑德拉有罪還是無罪?她是否謀殺了丈夫。導演説,她也不知道。
“我在任何地方任何條件下都能工作。”什麼造就了現在的桑德拉,令她緊緊抓住不放,即使被逼到死角都不肯退卻,那一定是看得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那是怎樣的東西呢?
終止這場荒謬審判的是丹尼爾。當他反復練習那首令人煩躁的曲子,反復不滿意,而桑德拉只是示範給他一首舒緩而簡單的曲調。從丹尼爾模倣這一曲調開始,影片從開頭貫穿的那種不適感突然間消失了,仿佛整個荒謬的審判都發源自丹尼爾的內心深處。
成人世界對他再沒有隱秘可言,他的童年結束了,而桑德拉原本想讓他不受打擾地更長時間去做小孩兒。現在,一切都結束了。這場審判是對人類墮落的最後審判,是對司法制度媒體制度心理治療濫用藥物生活婚姻藝術方方面面的大起底。他衝澡,要求母親離開,獨自在家。
當他彈起母親彈奏的那首取代繁複的舒緩簡單曲調,這是豁然開朗的時刻。正是在彈起這首曲子的時候,他接近了自己的內心,用心去感受,而不是聽聞所謂的證據,音頻,語言,記憶,那些都不是真相。
當他了知並感受到母親所遭受的巨大困境,在她的冷漠之下所包含的炙熱生命力和對生活真相的感知。這是怎樣一個必須要生存下去的世界變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把自己當作不正常的人,不要把自己當成一個受害者,也不要用想像去歪曲記憶。
送導盲犬就醫歸來的車上,父親主動提到過死亡,説的是老狗,卻是在自比。感受不到支持的他只是累了,沒別的,想到余生都要對孩子負責,照顧他的一切需求,他感到無望,決定退出。這是他的決定。這個記憶瞬間被照亮,但也可能只是丹尼爾的想像發揮。
憑著丹尼爾給狗喂藥的試驗和這一段陳述,法官決定判桑德拉無罪,這個充滿瑕疵和爭議的作家母親接受了孩子的審判,又被無罪釋放。
兒子抱著歸來的媽媽,就像是一個丈夫、一個父親該做的那樣,在她的冷漠之下是脆弱,只是,她不想展露脆弱贏取紅利,或者認定毫無幫助,她也從不評判自己,是的,這樣她才能自信並創造。
桑德拉躺倒在沙發上,老狗跳過來,趴在她身邊;她抱住最忠實的朋友,無聲的朋友,沒有傷害和爭鬥的朋友。想到雪山群峰涌動包圍的一座孤零零的木屋內只有女人、老狗和小孩,所謂真相,如果對活著的人沒有利益有何用處?此刻的蒼涼無以復加。觀眾對桑德拉的審判也在此終結。
當我和朋友文心彼此交換了對《好東西》的一致好感,剖析了《墜落的審判》桑德拉女武士般的孔武有力,文心提出,她回家也要二刷《墜落的審判》。
寫到這裡,我想起《南方的車站》裏的結尾,劉愛愛(桂綸鎂)和楊淑俊(萬茜)手挽手走在小街,她們懷抱周澤農(胡歌)用性命換來的30萬緝兇賞金。憧憬,美好,絕望,煎熬,淚水,身體的淪喪,心靈的折磨,最終得償所願,她們是最後的贏家。尾隨劉愛愛的刑警隊長(廖凡)困惑地看到這倆女人怎麼居然在一起,看著她們肩並肩地消失在洗車濺起的水花彩虹圈之中。
2025.2.19于依蓮軒 2.21改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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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需等待之《出走的決心》
根據50歲阿姨蘇敏離家自駕遊的真實事件改編。李紅(咏梅)身上有著一代女性共同的渴望:走出家,看世界。“忍一忍以為這輩子就這樣過去了。”上輩人大多如此隱忍。什麼讓她不再忍?全家聚會的喜慶,唯獨她像保姆被來回支使。三十年如一日,原生家庭的不平等無縫銜接至婚後。“我和你們是一樣的!”一道裂隙,她痛苦地看清不能再等。21世紀中國的一位普通女性究竟要翻越幾重關隘才能活出自我?在認知繭房裏自我察覺很困難,外在力量的推動是必要的。生活方式有得選擇一定是時代的進步。(編劇阿美、尹麗川,導演尹麗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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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的勇氣之《泳者之心》
1926年8月6日7點5分,德裔美國泳將特魯迪·埃德爾從法國內茲海角出發,用時14小時31分在英國多佛爾登陸,成為第一名橫渡英吉利海峽的女性。
背對蜂擁而至的媒體,面對洶湧曠闊的海面,特魯迪的耳畔卻是寂靜的。因為幼年麻疹高燒,聽力受損。裁判、領航員、引水員監督,她的父親也加入其中並承諾,她不放棄就決不放棄。海水溫度平均13.6攝氏度;每隔6小時大西洋與北海間冰冷的海潮翻滾,最後5海裏引航船隻能離開,筋疲力盡的她被洋流帶離,令她更加看不清陸地方向……影片聚焦了她的艱難時刻,好在海岸邊及時燃起篝火,指引她成功登陸。
特魯迪的歸來在家鄉紐約引起轟動,但她也為此付出了代價,聽力全失,余生更多奉獻在教聾啞兒童游泳。極限挑戰的意義何在?燃情過後我們也許會説,真正的挑戰發生在日常,發生在內心。這是特魯迪非凡的勇氣。(導演:喬阿吉姆·羅恩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