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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類型化已成為全球影視産業的重要特徵,在紀錄片領域也早有實踐。縱觀全球,西方紀錄片市場已擁有相對成熟的紀錄片類型。BBC數十年深耕自然紀錄片創作,形成了《王朝》《地球脈動》等“自然歷史藍籌大片”的品牌。美國探索頻道、國家地理頻道以紀實節目為特色,《荒野求生》等作品攜類型化敘事的基因而來。但中國紀錄片的類型化進程總體略顯緩慢。這一狀況的背後,是業界長期缺少從文化工業視角審視創作的傳統——紀錄片不應只關注創作者的個人表達,還應注重觀眾的審美感受。這種創作取向固然成就了紀錄片的文化深度與藝術高度,卻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其在産業化、大眾化、國際化傳播方面的發展腳步。因此,實現社會效益和市場效益的雙贏,我們需要以新觀念、新視野審視紀錄片的類型化問題。
類型的固定性、封閉性與紀實的過程性、開放性矛盾可調和
特定題材的紀錄片在類型化探索實踐中誕生了類型紀錄片。這是一種匹配觀眾觀看期待,工業化製作、強市場導向的文化産品。類型化既是一種模式總結,也是一種創作指導規範,以保證節目生産的穩定與高效。在文本上,紀錄片的類型化表現為內容表達的程式化。程式是被創作者和觀眾雙方都認可的同一類型文本中共有的核心元素或手段。在運作方式上,類型化代表了流行化、可複製和標準化。類型化本質上是對市面上相對成熟且流行的某類作品的總結和複製。題材相似、程式相似的紀錄片構成了一種類型,也讓某類型紀錄片成為一個集合概念。後來生産的紀錄片可參照之前同類作品的標準和程式來製作傳播,這種可模倣性和易複製性,推動了紀錄片製作的標準化、流程化,有助於提高生産效率,並且快速匹配用戶。
但這些特點也讓部分從業者擔心,類型化會讓紀錄片淪為一種機械複製的流水線産品,為觀眾製造單一程式的“審美繭房”。因為類型化與商業化是一對“姊妹”,許多紀錄片類型一火,就被批量複製,使觀眾對某一類型程式快速産生審美疲勞。而且類型化的另一爭議點在於:虛構可以“套模版”,“真實”也可以“套模版”嗎?影視劇的類型化,意味著創作者與觀眾達成了一定的約定,情節往往具有一定的可預見性。而紀錄片拍攝講求“挑、等、搶”,記錄對象即現實世界,具有多樣性和不確定性。從這個角度看,類型的相對固定性、封閉性與紀實的過程性、開放性之間似乎存在天然矛盾。但實際上,這一矛盾在文本中是可以調和的。在紀錄片的類型化實踐中,決定類型的程式和元素可以理解為敘事建構的框架和載體,它因經受過市場驗證而相對固定下來,而其承載的紀實內容則是開放的,仍擁有巨大的生長空間。
類型化探索需要深入挖掘生成特定類型的心理學、社會學依據
紀錄片的類型化問題實質,可理解為探討紀錄片以何種身份和姿態面對觀眾的問題。類型化旨在傳播接受上滿足觀眾的特定心理期待和訴求。因此,紀錄片的類型化探索,不能簡單迎合觀眾的某些淺層慾望,而是要透過作品的表像,深入挖掘生成特定類型的心理學、社會學依據。
美食類紀錄片是當今國産紀錄片市場化程度高、觀眾基礎大的類型之一,推動了我國紀錄片的大眾化傳播。“舌尖上的中國”IP獲得觀眾追捧,不斷推出新一季作品。其成功契合了中國老百姓心中“民以食為天”的樸素哲學觀念。這種人與美食關係的探索,成為當下美食紀錄片的創作方法論。
社會現實類紀錄片則以富有建設性的價值取向和現實主義的美學氣質見長。例如《柴米油鹽之上》《田野之上》在生動呈現脫貧攻堅和鄉村振興圖景,以視聽表達凝練中國式現代化建設方案的同時,用普通人的逐夢故事激勵人心;《中國醫生》《是壞情緒啊,沒關係》對特定職業或群體富有人文關懷的觀察,能打破認知偏見,促進社會溝通。許多作品既呈現出強烈的真實感,也凝聚了溫暖人心的情感,給人以精神力量。這種富有建設性的類型美學特質,形成紀錄片創作的新氣象和新趨勢,也成為中國紀錄片人回應社會熱點和時代關切的體現。
此外,自然類紀錄片是近年來中國紀錄片中成長最快的類型之一。自然類紀錄片在類型化敘事技巧方面銳意創新,呈現出突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轉向”的新特點,對人們對自然和詩意的棲居生活方式的嚮往期待進行有力回應。從國家公園的生態秘境到雲南亞洲象北遷的動物故事,獲得了很多觀眾的喜愛。
類型化也是紀錄片提升傳播效能的策略,明晰類型成為精準匹配受眾的關鍵
相較于其他影視類別,紀錄片的社會價值、文化價值與國際傳播價值往往被置於更高的位置。類型化作為重塑紀錄片産業生態的重要抓手,不僅是連接創作者與觀眾的有效橋梁,更可以成為推動創新的階梯。
類型化是紀錄片提升傳播效能的重要策略。在視聽流媒體平臺上,類型標簽的清晰劃分,為觀眾提供了直觀的導航路徑,讓人能迅速找到符合自身興趣的內容。這種“貼標簽”的方式不僅縮短了觀眾與作品之間的距離,也讓紀錄片宣推有的放矢。
此外,在大型影視節展和交易場合,明晰類型也是精準匹配平臺方的關鍵。曾經,中國紀錄片在類型定位上有些模糊,與國際市場分類和命名方式不統一,是導致其“走出去”困難的重要原因。例如,社會現實類紀錄片的類型定位較寬泛,難以在國際市場快速鎖定目標受眾。因此,中國紀錄片在進行國際傳播的過程中,應明晰類型定位,實現與國際市場的話語銜接。這不僅能提高匹配度,還能增強中國紀錄片的國際影響力。
當然,類型化並非“萬金油”。隨著觀眾興趣與需求的變化,類型化也在動態演進。在視聽産品的類型競爭中,紀錄片及其代表的紀實美學逐漸滲入影視産業的其他品類,並呈現出興盛之勢。這本身代表了一種去類型化的趨勢。例如,電影《吉祥如意》《雪豹》以樸素的紀實風貌革新了觀眾的審美體驗;而以往強調競技元素的真人秀類型,也注入了更多紀實成分,打造出《嚮往的生活》《種地吧》等慢紀實節目,在加速社會撫慰觀眾心靈。這種反套路、求差異的節目生産策略,正是基於類型,又超越類型的融合創新。
類型程式和元素並非孤立存在,而是可以交織並存的。即使在強調類型化的電影領域,類型電影的分類和名稱至今沒有統一説法,其類型程式也非一成不變。紀錄片的類型化創新,本質上是一種文本內部元素的增刪與再搭配,通過建立新的“完型”,升級“模版”,既滿足觀眾既有期待,又能打開觀眾的審美新視野。這種創新不僅豐富了紀錄片的表現形式,也為其贏得了更廣闊的發展空間。
中國紀錄片的類型化探索,核心目標是依靠提升産業化水準實現高品質發展。紀錄片既不能過度商品化,追求娛樂至上而喪失本真,也不能過度追求個人表達,孤芳自賞。正如好萊塢除類型片外也有獨立製片和作者電影,紀錄片按生産模式劃分也有工業型與作者型。中國的市場足夠廣闊,打造紀實的視聽盛宴,既需要淮揚刀工式的慢工精雕,也需要快餐式的類型化産品。只有多樣共生、有機平衡,才能實現紀錄片産業的百花齊放、異彩紛呈。
(作者:韓飛,係中國傳媒大學電視學院視聽傳播係副主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