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滾動   |   電影   |   電視   |   演出   |   綜藝   |   時尚   |   星途   |   圖庫   |   環球星訪談   |   熱詞   |   1+1觀影團   |   微博
首頁 > 演出 > 正文
踏著文學臺階尋求舞劇獨有的審美境界
2025-07-24 09:50:00來源:文匯報編輯:劉欣

null

芭蕾舞劇《百合花》劇照 (攝影:張挺)

  作家茹志鵑的小説《百合花》,經由上海芭蕾舞團改編,近日以舞劇形式與觀眾見面。青春敘事、唯美視像,讓這一經歷了半個多世紀沉澱的故事,閃耀出溪澗春水般的透亮光澤——

  染坊外水青色的女子群舞,是引入故事的切口。舞蹈巧妙融入芭蕾足尖技巧,以江南特有的清新溫婉,引領我們重拾記憶,參與到一場宏大的戲劇情感的布設中;

  浴火而生的軍人群像,歷來是中國舞劇最具感染力的篇章。在《百合花》這部舞劇中,無論是流彈呼嘯的清晨,還是戰事逼近的血色黃昏,人民軍隊與百姓的血肉聯繫,始終是情感載體、鋪敘主幹,而貫穿全劇的“步槍與山花”,則是編舞家以高度凝練的舞劇語言給出的題解——藝術的慧眼,穿透時空,落實于一個“崇高與浪漫”符號,精準而明晰;

  全劇尾聲的“百合花大群舞”,著意于芭蕾舞古典形式的回歸。偌大篇幅中,潔白舞裙翩然如風,情感的流動江河般奔瀉——用純舞蹈展現人類共同的情感,用人性的光輝照亮跨語境交流的通道,是編舞家的終極追求,觀眾很理解、很認可,也很能夠與之共情。

  芭蕾舞劇《百合花》以戲劇情境講述故事,以細膩手法描摹故事中的人——通訊員、小媳婦、大姐,有沒有姓名不重要,他們之間所産生的人物關係、展現的人格魅力,構成了完整的戲劇性。通過這部見事、見人、見情感的當代劇作,我們也看到,三代文藝家對美學境界的追求,以及血脈傳承和藝術個性對這部劇産生的深刻影響——

  茹志鵑是經歷過蘇中戰役的軍隊文藝工作者,這場被視為全國解放戰爭勝利起點的戰鬥,是小説《百合花》的特定背景。茹志鵑沒有正面去描寫戰爭,而是以女性作家的視角,以平實的筆觸,書寫戰爭年代人與人之間真摯淳樸的情感,通篇仿佛是一曲愛的牧歌,讚美崇高,仰望人性之美。時隔近70年,茹志鵑當年寫作時採取的“創作來源於生活”“政治主題和人性審美完美結合”“通過平凡人物反映宏大歷史背景”等手法,依然是今天文藝創作最有價值的經驗。

  年少時讀《百合花》,我曾想,為什麼在文筆清淡、五千來字的小説裏,作者要花篇幅去寫完全出於想像的通訊員“前史”:“我眼前出現了一片綠霧似的竹海,海中間,一條窄窄的石級山道,盤旋而上。一個肩膀寬寬的小夥,肩上墊了一塊老藍布,扛了幾枝青竹,竹梢長長地拖在他後面”?為什麼不按常規描寫小通訊員靈活的身形、稚嫩的笑容,而反復提及這個未滿20歲的戰士“高挑挑的個子”“厚實實的肩膀”?為什麼在描寫他槍筒裏“插了幾根樹枝”用於偽裝後,用抒情筆調添上一筆:“他背的槍筒裏不知在什麼時候又多了一枝野菊花”?今日重讀,我有種感悟:受到革命浪漫主義深刻影響的女作家,意在用含蓄深情的文字,塑造一個大眾心目中的“美神”。在當時的年代,內心如果沒有一種大的審美格局,不可能形成這樣的追求。

  這也是我十分敬佩的地方。古希臘人利用詩歌、繪畫、雕像,創造了無數美神。歷史以及與歷史相關的文化,隨著美神的故事流傳,形成了“視美為生命力”的哲學觀,它啟發、影響著人類對美與愛的認知和實踐,成為精神追求永恒的鏡像。女作家則憑藉一段不能忘卻的記憶,熱切嚮往創造一個從硝煙中站起來的“美神”。他淳樸剛毅的身姿以及青春笑顏,感動著每一個人,多少年後,依然是一個民族的青春偶像——多好的題材,故事單純而寓意豐厚,特別適合舞劇去表現,而原作從方法、路徑、情感、細節上提供了很好的指引。

  王安憶受邀出任編劇,母女兩代人形成跨時空情感連結——以現實主義為基底,表現普通人在歷史洪流中的能動性,構建個體與時代互釋的心靈世界,在這一點上,兩代女作家的寫作非常相近,相信在改編《百合花》時,默契程度也高。為芭蕾舞劇《百合花》撰寫臺本,在我看來,非王安憶莫屬。事實上,從一開始王安憶就主張《百合花》要搬上舞臺“必須加東西”。她以自身對芭蕾藝術的理解,認為“豐富性”是一個必要條件,其中包括心理層次的豐富以及想像力的進一步發散,而原作“太簡單了”。

  以小説家的理性思維,王安憶首先操作的是,為舞臺行動尋求邏輯依據,這一點顯得尤為必要。比如她為新媳婦的丈夫,也就是新郎,作了基本設定:他可以是參加主攻的戰士,也可以是支前擔架隊的一員。這一點在原小説中並未提及,但王安憶認為,在舞劇中,這個新郎可以只在夢境中舞蹈,甚至可以不出場,但身份的“假設”一定要清晰準確,這關係到從新媳婦身上能生發多大的戲劇性。

  除此之外,王安憶在臺本中運用了大量的情境反差、色彩對比,乃至夢境、幻化,以增加舞劇的可視性和可感度,比如花轎與擔架的幻變,激戰前夜的月光與烽火的銜接……從視覺體驗中尋求戲劇張力,本不是小説家的專長,但王安憶似乎對這部舞劇充滿想像,且顯得開闊而豐滿,超越了她構架文學作品時的常規操作。

  當然,最核心的還是對“百合花”這一主體意向的鋪陳渲染——從染坊布匹“棗紅底上呈現大朵大朵的百合花”“晨曦散去,只見一幅撒滿百合花的被子展開在太陽底下”,到全劇最後一筆:“新媳婦展開她的新被子,輕輕覆蓋通訊員。霎那間,遍地盛開百合花”,字裏行間無不是與她母親1958年那番寫作情懷的呼應,並有新的發現與遐想。

  如果,王安憶對舞劇的敘事能力、表意手段更多一點信任,我想,她會把這件事做得更深入。即便如此,在大多數舞劇臺本還處在“寫故事大綱”的今天,王安憶為接下來的編排,已經提供了足夠多的開掘入口。僅新媳婦發現通訊員犧牲一節,她在臺本中所作的提示:“茫然,懷疑,恍惚,終於確定,大慟。”就夠編舞家好好琢磨——如何踏著文學的臺階,一步步去實現肢體語言精準而有效的表達。

  王舸是我十分欣賞的當代編舞家。早先,一部《歌唱祖國》開了中國舞劇輕喜劇風格的先河,至今未曾淡忘。作為舞劇《百合花》總編導,王舸清楚,不能跪在文學腳下,而是要站在文學的肩膀上,尋求舞劇獨有的審美境界。他從臺本中看到了小説家對細節的嚴苛要求,也從中獲得靈感。“借被子”這一關鍵情節,臺本寫道:“通訊員不由大喜,卻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放慢腳步,輕輕靠近,仿佛那被子是個活物,一有動靜就長腿跑了。”這種由文字到舞臺形象的轉譯是有難度的,但王舸深深領悟文學的微妙,用戲劇芭蕾手段,將“對白式”雙人舞處理得絲絲入扣且充滿情趣。

  他不僅擅長細膩傳神的人物刻畫,在象徵性表達和情緒的大色塊鋪陳上也獨見功力。“母親”這一形像是王舸宕開一筆的創造,雖然看似一個具體人物,本質上“母親”是中國舞蹈詩學中最具典型意義的符號。母親送出的軍鞋以及滿地撒落未及送出的軍鞋,為觀眾理解人類深切的痛苦,提供了象徵性框架。也許從風格上看它並不屬於這部舞劇,但實際效果是好的,形成了強大的情感衝擊。

  全劇的結尾極為精彩,觀眾感悟到,當“美神”獻出熱血青春時,得到的不僅是聖潔的眼淚,更是純凈無瑕的愛——滿地鋪灑的百合花,寓意無限。

  芭蕾舞劇《百合花》上演,讓我們再次看到上海芭蕾舞團的創制實力。在以蘇北民歌《拔根蘆柴花》為素材的音樂旋律中,江南特色、年代氛圍、民族意蘊、大劇氣派得以充分展現。擔任主演的幾位青年芭蕾舞演員,大多是第一次獨立創造角色,在導演啟發下,很好發揮了技術優勢和形象優勢,塑造出生動鮮活、具有青春美感的人物形象,在如何表達中國式感情上,走過了一段從陌生到適應到富有創造的成長之路。

  (作者方家駿,知名文藝評論家)

最新推薦
新聞
文娛
體育
環創
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