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緝毒類型劇的爽點與痛點 從《掃毒風暴》到《圍獵》
2025-11-05 11:18:17來源:文匯報編輯:劉欣

  在緝毒類型劇《掃毒風暴》與《圍獵》中,段奕宏與王陽分別飾演臥底警察林強峰與楊一鵬

  《圍獵》開播之時,我既期待又好奇。我想知道,在“緝毒”這個相對狹窄卻一直很受歡迎的類型中,《圍獵》的坐標大概在什麼位置上。我更想知道,相對於前一陣剛剛結束熱播期的《掃毒風暴》(2024年2月開機,33集),早在2023年就開機、中型體量(24集)的《圍獵》,還有沒有可能翻新故事的講法。

  答案有點五味雜陳。

  無論是從數據、影響力還是成片品質來看,《圍獵》都屬於那種能站上及格線但一伸手就摸到天花板的作品——下限不算太低,上限確實不高。不過,我一邊看,一邊還是覺得有話可説:因為通過這部劇,其實你能看到屬於這個類型的幾個共性問題。

  也許可以這樣説:無論是《掃毒風暴》,還是《圍獵》,都是這個特殊劇種的橫斷面。透過它們,緝毒類型劇的發展脈絡、前世今生,這個類型的“爽點”與“痛點”,都有跡可循。

  一

  緝毒題材其實有天然優勢。

  在“公檢法”大類中,緝毒是非常特殊的警種。緝毒警隱姓埋名,刀頭舔血,與亡命之徒持久博弈,這樣的故事天然帶有強烈的神秘性、感官刺激、內在張力以及觸角能伸到社會各個層面的延展性,是生長好故事的優良土壤。

  不過這個類型實在太特殊了,特殊到有時候也會帶來敘事的雙刃劍,給影像表現設置高難度。它往往不像刑事案那樣有一個高度集中的案發現場,從一具屍體或者一個爆炸現場出發,抽絲剝繭地依靠邏輯推理查找真兇;它也不是那種傳統的“貓鼠遊戲”,黑白涇渭分明,明處的警察與暗處的罪犯隔著真相的簾幕互相牽制。

  在緝毒劇中,“貓”是必須孤膽深入“鼠”窩的——鼠窩的犯罪鏈條既複雜又漫長,既瑣碎又危險,從境外毒梟到各種運輸、銷售的中間環節,上游直抵制毒師,下游滲透到街頭巷尾的毒品受害者。

  在這樣的設定下,緝毒警的生活和工作長期處在凶險、惡劣且瑣碎的環境裏。把這些來源於現實的細節掰碎了揉進虛構故事以後,也許會給敘事框架和剪輯思路帶來不少困擾。實話實説,在信息分配的問題上,《掃毒風暴》和《圍獵》儘管採用不同的方式,但都沒有解決好。

  《掃毒風暴》的體量更大,人物更多,技術上也更花哨,所以場面上會顯得更亂一點。我不能理解的是編導太喜歡在時間線上來回橫跳,再加上過於頻繁地使用手持攝像機,未免對觀眾的耐受度要求太高。第二集,林強峰與盧少驊相遇,一頓切磋,側面的機位晃晃悠悠來回懟著臉兒正反打,似乎要把並沒有什麼信息量的詞兒硬晃出信息量來,輔之以幽暗熒光綠配色,心律不齊型配樂,一看一個不吱聲。

  好在,開播之後不久,片方就重剪了開頭幾集,又使用技術手段穩定了鏡頭,總算是及時拉回了口碑。

  《圍獵》在信息分配上同樣顧此失彼,始終在一大把線頭之間疲於奔命,剪刀明明忙得氣喘吁吁,但觀眾還是看得一頭霧水——重點不清晰,節奏還提不起來。依我看,如今的影視工作者,恐怕應該回過頭來,重溫一點傳統線性敘事的精髓。尤其是在劇作開篇的黃金時間段裏,應該讓觀眾跟著主要人物的視角穩定而快速地多走兩段,在人物與觀眾之間建立有效的情感聯結。演員需要信念感,其實觀眾也需要——你得給他們跟下去的理由。

  不過,在一些關鍵信息或者重場戲的處理上,《掃毒風暴》還是顯示出比《圍獵》高一個臺階的虛構能力。比如,同樣是制毒,盧少驊的實驗室場景就比牟森的海灘帳篷更有現實感;同樣有抓內鬼環節,《圍獵》裏的內鬼硬是一眼就猜得出來,潦草得宛若過場;同樣是境外毒梟兩代人的家變,《掃毒風暴》就是能拍得更跌宕,更耐嚼,也更有想像力。

  二

  國外的“涉毒”題材作品,從《絕命毒師》到《毒梟》,幾乎都把重心落在毒販身上,以細膩紮實的虛構功底,刻畫極端環境中的極端性格,將神秘、複雜、陰鷙的張力拉滿。

  也許正是因為上述作品的影響過於深遠,所以,一旦到了國産片的特殊語境下,緝毒劇編導對於正反派人物的塑造,就會不同程度地存在某種微妙的“左右為難”。

  2024年出過一部豆瓣評分僅有4.3、播放量卻相當可觀的緝毒劇《獵冰》,其實大體上沿襲的是海外的經驗,完全聚焦在傳奇制毒師黃宗偉身上——但這樣的沿襲,學到的只是皮毛而已。

  《獵冰》製作上的粗糙與捉襟見肘,跟女主角姚安娜(警察)的演技一樣令人尷尬,但這部劇的播放趕上了最好的時機。彼時男主角張頌文身上還滿載著《狂飆》熱潮後留下的余溫,剛好能用一己之力,把這一鍋《獵冰》的雜和菜,燉熱,上桌,甚至還能聽到有人喝彩——雖然説不清其中有多少是衝著女主角喊的倒彩。

  平心而論,在大部分環節,《掃毒風暴》和《圍獵》都比《獵冰》做得更講究。兩部劇的編導,也都意識到要盡可能在正反兩端保持均衡。

  《掃毒風暴》從一開始就強調要將“雙雄博弈”的主線貫徹始終,雙男主(段奕宏,秦昊)的配置確實也當得起“雙雄”的分量。站在“正方”的角度看,緝毒警要真正搗毀毒販窩點,切斷這條殘忍凶險、盤根錯節的生態鏈,往往需要有人捨生忘死,長時間潛伏在其中。因此,情報工作是緝毒敘事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從警方視角切入的故事,完全具備與“諜戰”套路嫁接的可能。

  然而,《掃毒風暴》並沒有把林強峰(段奕宏)的故事講好。在林強峰當臥底的那些劇情中,這個人物幾乎一直困在混亂的時間線裏,視角與行為邏輯猶疑不定。在這個故事裏,我們能看到多年臥底生涯與戰友的犧牲,給林強峰帶來多大的心理創傷。而觀眾最關心的部分——他究竟怎樣依靠智慧與膽識在潛伏中獲得情報、打開局面,反而被處理得支離破碎;與反派盧少驊(秦昊)清晰跌宕、層次分明的“墮落線”相比,林強峰的“成長線”反而是破碎的,模糊的,搖擺不定的。

  很多人都説段奕宏在這個劇裏的表演用力過猛,我也部分同意。但我想,如果認真討論這個問題,首先還是得考慮一下,劇作本身的結構性問題是不是給演員——尤其是那些有想法、有創作慾望的演員——預製了“表演陷阱”?

  三

  在《圍獵》裏飾演臥底(特情)警探楊一鵬的王陽,面對的也許是另一重困境。

  為了替犧牲的伍隊報仇,為了不辱使命,楊一鵬決心“沉下去”,蛻變成邋遢油膩、混跡于市井的卡車司機鎮哥。穿劣質花襯衫,踩趿拉鞋,粘鬍鬚,戴假肚腩,混跡底層,打架蹦迪,撕掉都市精英的形象標簽,甚至掩藏漂亮的臺詞功底,在全劇四分之三的時間裏都操著半鹹不淡的南方沿海口音——凡此種種,對一個成熟的、可塑性強的演員,都不是問題。事實上,最初被吸引入場的觀眾,也有相當數量是被王陽巨大的形象反差,勾起了好奇心。

  問題是,演員完全準備好了,編導有沒有?劇本有沒有給如此富有誠意的造型和表演狀態,賦予足夠的臺詞、動作、事件和情境?

  鎮哥與馬仔叔在碼頭上不打不相識,進而通過他結識毒品轉運渠道上的金牙萬。接下來,楊一鵬(鎮哥)的行為邏輯,就應該是順著這個突破口深入販毒生態鏈,一步步抵達生態鏈的核心,利用其中的內部矛盾各個擊破,並且在種種千鈞一髮中化險為夷,在壓迫式的極端環境中體悟人性張力。這是緝毒類型片的爽點,也是觀眾合情合理的期待。

  但不知道為什麼,編導似乎重蹈了《掃毒風暴》的覆轍,將本來完全能夠一以貫之的視角隨意轉換。在大部分時間裏,編導似乎並沒有給鎮哥認真安排順藤摸瓜的任務——藤明明在身邊,瓜明明在前方,但鎮哥卻常常突然停下腳步,時而回到週邊底層,跟商販聊天摸排零星線索,時而用其他警官的名義質詢證人(人物無視警隊紀律,編劇也違背了基本常識),時而又衝到遊艇上,去幹一線海警才會執行的追逃任務,不顧這樣做完全可能暴露身份,完全可能在離目標尚遠(他追的船裏並沒有他的頭號仇人牟森)時,就讓他的臥底行動前功盡棄。

  自始至終,演員的狀態是飽滿的,表達是準確的,但編劇的隨心所欲,讓人看得骨鯁在喉,總想追問一句:

  “整整三年的臥底,以楊一鵬的能力,為什麼始終在邊緣地帶兜圈子?究竟是警察探案的效率不高,還是編劇敘事的效率太低?”

  四

  那麼,我們不妨再追問一句,當楊一鵬被迫在原地轉圈的時候,編導把敘事重心挪到了哪?

  挪到了少男少女的情感糾葛中。

  一個是毒販陣營裏的迷惘少年多仔,一個是犧牲警察的女兒之安。他們之間的感情戲,從《圍獵》開局一直貫穿到最後。在此期間,為了讓他們始終糾纏在一起,編導安排了純情的巧合型設定(同一個生日,古典得就像狄更斯的小説),浪漫的網戀(大量篇幅都用在不利於影像表達的網絡聊天上,結尾讓少年在網遊中“重生”),以及身處兩個陣營的煎熬與拉扯——一時間,這樣的情節,這樣的臺詞,讓我恍若回到了千禧年代的《永不瞑目》(2000)和《玉觀音》(2003)。

  然而,把緝毒劇與青春苦情偶像劇拌在一起,炒成一盤融合菜,那是二十多年前海岩精心打造的時代烏托邦。在我看來,把這樣的框架搬到2025年,再加上對網絡遊戲的一知半解的呈現,不僅有點過時,而且,對於敘事效果而言,損失大於收益。一方面,疊加的巧合折損了故事的邏輯,割裂了緝毒主線;另一方面,言情風格的強行融入,大大拖慢了類型劇的節奏——後者顯然更致命一點。

  自始至終,節奏一直是《圍獵》最大的問題。如果這個故事從第7集講起,並且始終保持7、8、11、12乃至16集以後(尤其是大結局)的節奏,那麼,即便情節仍然存在很多破綻,至少可以在節奏上抓住類型劇那一批最忠實的觀眾。

  無獨有偶,其實《掃毒風暴》裏的感情戲,或者“準感情戲”,也總是給人一種“滑到哪算哪”的注水感。盧少驊對三個老婆究竟有沒有一點真情?林強峰與搖滾歌手王奇(于文文)之間,那大段大段的“唱歌+啞謎+劈情操”的對手戲,到底是什麼意思?編導把這些問題一股腦兒扔給觀眾,然後扭頭就跑。好在這些雲山霧罩的情感線,在《掃毒風暴》裏佔比要明顯小于《圍獵》,所以看起來沒有那麼刺眼。

  五

  當然,如果拋開類型劇的規則,故事是不是還存在另一種講法?當然有,而且也有成功的案例。

  去年的《我是刑警》就全程採用近乎紀錄片的紀實風格,《圍獵》在前期宣傳時,也曾強調過這部劇脫胎于真實案例,因而具有比一般類型劇更深刻的社會性。

  然而,我們只需要舉一個例子,就能看出《圍獵》離這個目標還有多遠。

  第六集,兩個警察審馬仔叔,臺詞裏所有的內容都是功能性的。楊皓宇演得很鬆弛,努力將其實並不大的信息量,用生活化的語言撐滿五分鐘。但不管他怎麼努力,劇本提供的規定情境就這麼些,除了交代情節,並沒有多餘的用處。乏力的敘述,讓這五分鐘顯得很漫長也很寡淡。

  我們可以用《我是刑警》的任何一段庭審戲來加以對照——不管是審白玲的,還是審張克寒的。人物的性格與經歷,時代的細微變遷,那些在冰山之下奔涌的厚重的情感,既逼真得仿佛就發生在身邊,又充滿內在的、古典的戲劇張力。在這些戲裏,你仔細聽,人物絮絮叨叨、顛三倒四的敘述裏折疊著內容——不同的人能聽出不同的層次來。當我們感嘆于和偉、富大龍或者馬蘇的表演功力時,不要忘記——劇本中充沛的、真正紮根于現實的細節,給了演員最充分的信念感,這是所有“演技”得以充分施展的前提。

  所謂的社會性也好,紀實風格也罷,最終依託的都是故事本身的成色,是敘事技術對現實的高度提煉。這並不是單靠風格化的影調,手持攝像機晃晃悠悠地一鏡到底,或者全體演員學會陌生的、充滿喜感的口音,就可以實現的——無論是《掃毒風暴》,還是《圍獵》,也許都應該意識到這一點。(黃昱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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