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人物藝術重塑能否保持歷史質感

2017-07-06 09:36:12|來源:文匯報|編輯:彭麗 |責編:劉徵宇

  原標題:三國人物藝術重塑能否保持歷史質感 電視劇《軍師聯盟》主創希望包含當代人對歷史的新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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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師聯盟》走的是歷史志書與《三國演義》之外的第三條敘事道路。但在突破套路的同時還能完成邏輯自洽,這對當下的歷史劇創新具有借鑒意義。圖為該劇劇照。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白居易的這幾句詩意思明瞭:評價忠奸,蓋棺定論也就差不多了。偏偏歷史上有個異類,他身後的罵名,棺材板都蓋不住。

  司馬懿,最近熱播電視劇《軍師聯盟》的主角。鋻於古典名著《三國演義》的普及,司馬懿在眾人印象裏,就是“老謀深算”“狼子野心”“腹黑”的代名詞,更是仿佛出生就自帶一把山羊鬍。

  所以,當《軍師聯盟》從曹魏陣營的視角講述司馬懿的謀略與無奈時,當劇中主角是下巴光潔的司馬懿時,爭議便出現了。反方認為劇裏的時間線索與史書不符;正方也拿歷史説事,指齣劇中不少細節與典故嚴絲合縫。一言蔽之,這是部難以歸類的劇,既非歷史正劇,也絕不是借了歷史人物的名號卻離題萬里的“同人故事”。評價這樣一部將歷史片段打碎再重新戲劇化的古裝劇,中國傳媒大學教授戴清一語中的:“它既包含當代人對歷史的理解,又不違背歷史環境及人物的總體走向,其中的分寸拿捏正是藝術匠心和功力的體現。”某種角度而言,該劇為國産歷史劇的創新提供了新的範例———在改寫中依舊保持歷史質感。

  “月旦評”,並非史書的照本宣科

  《軍師聯盟》的開篇不同尋常,第一分鐘便出現一幅奇妙畫卷,它不講述歷史背景,而是輔以漢代壁畫,敘述“月旦評”。

  月旦評,東漢末年由汝南郡人許劭兄弟主持,對當時人物的詩書字畫等進行品評,常在每月初一發表,故而得名。無論是誰,一經評點,聲名大噪,引為美談。這一情節的設置,分明寫著主創的藝術構想:秦漢帝國末期,世家大族的人才壟斷已成大勢,但曹操頒布《求賢令》並借月旦評網羅天下人才,這份唯才是舉的初衷,與漢室王朝形成根本對立。由此,編劇常江以一個新的評判標準把一代姦雄從圖謀帝位的反派形象中拉出來。

  巧妙的是,常江並不回避自己的劍走偏鋒,反而在月旦評中開宗明義———《軍師聯盟》並非歷史志書的照本宣科,也非《三國演義》的新版翻拍。劇中的這場月旦評,楊修是主持人,正當他羞辱司馬孚的文章時,司馬家的老二司馬懿登場了。論辯場上棋逢對手,司馬懿祭出觀點“史書記載就當真無錯嗎”,這或許可視為本劇的創作宗旨———不拘泥歷史課本,不糾結于不可虛構。

  這般擺脫歷史束縛的情節在劇中比比皆是。最受人詬病的便是時間線。譬如前五集,劇情進展飛快,不僅曹操、曹丕、曹植父子三人、楊修、荀彧等司馬懿的周邊人物盡數出場,還囊括了不少重要事件:司馬昭出生,華佗被賜死,月旦評,董承自盡,郭嘉病逝以及官渡之戰。雖説這些事件都真實存在過,但依次發生在西元200年到208年,豈是劇中所表的頃刻之間。再比如前20集呈現出來的司馬懿,活脫一個“寵妻狂”。次子司馬昭出生時,他陪産;夫人張春華一言不合就拔劍揪耳朵,他一併笑納;更不消説鞦韆架上賞月,攜手種花養龜,哪一樣都是當代觀眾眼裏的風花雪月,與史書裏那個貶損髮妻為“老物”的形象大相徑庭。尤其讓許多歷史愛好者扔出差評的還有一段,被夫人逼急了的司馬懿嚷嚷著要家法處置,孰料“家法”只是小拳頭輕捶胸口,張春華報以甜甜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但從戲劇結構的角度,也有人認為,如此重組恰是精妙招數。三國是亂世,而司馬懿又有罕見的壽數。要將散落于他一生的各個人物悉數串聯在42集中,打亂時間線或只為直切主題,增加戲劇衝突。至於他夫妻二人的互動,誰又能説不是伏筆,此刻多甜蜜,將來就有多糟心。

  歷史質感的營造,植根于美學氛圍與人物精神

  歷來講三國,英雄常為第一視角,司馬懿則為諸葛亮的陪襯或陰謀家代表。戴清説:“這自然和《三國演義》‘擁劉反曹’創作立場的長久影響有關。”但是否有歷史質感,甚至能否稱得上良心劇,與是否虛構並不直接劃等號。

  事實上,近年來嘗試重構並“另説”歷史的良心劇不是孤例。好比前陣子重播的《大明王朝1566》,雖説“改稻為桑”純屬虛構,但嘉靖還是那個高智商的權謀家,海瑞還是那把寧折不彎的利劍,誰會説它消遣歷史?又好比《瑯琊榜》,直接架空,但其歷史質感卻被觀眾認可。在戴清看來,歷史質感的營造,一靠歷史美學氛圍的營造,二靠貼合歷史的人物精神基因。

  《軍師聯盟》裏,曹操與荀彧的經典一幕落在二人最後一次對話,決裂並訣別。荀彧説,平亂鋤姦,我與明公同行;封王拜相,無法同行。曹操言,天下皆錯看我曹孟德。至此,老一輩的曹操和荀彧基本完成了戲劇使命,且人物形象仍不出歷史。而新一輩的曹丕、司馬懿雖然初登舞台中央,但此前好多細節均有史料打底。比如曹丕犯錯被罵走,曹操旋即對卞夫人道,“以後不要把銅鏡放在床上”。劇中這一齣其實有典可循。曹操早年刺殺董卓未果,就因董卓借助床上的銅鏡,看到了身後曹操的異動。而曹操以同樣方式,窺破曹丕和母親的雙簧戲。又比如,崔琰諫言曹丕燒獵具,同樣是在史料可查與戲劇鮮活中自圓其説。

  更難得的是,該劇的人物對白古韻十足,卻又不泥古晦澀。劇中,才華橫溢的楊修總是旁徵博引、出口成章,他與荀彧有段對話,引用樂府古辭《公無渡河》:“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墮河而死,將奈公何!”彼此問答,言簡意賅、耐人尋味。有人粗略統計,僅前20集裏化用的古詩文不下30處,且幾乎處處能嵌合進歷史與戲劇的雙重框架裏。

  如果説前20集只是描繪了司馬仲達出則氣壯如牛,回則曲意逢迎的雙面人生,那麼後20余集,如何在主角“黑化”的過程中安置電視劇的價值底牌,這才是成敗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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