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現實題材電視劇如何接地氣?需要的是創作者尊重常識、抵達真實 一部好劇的生命力,在於四種“在場”
《平凡的世界》開機前,劇組演員集體住進陜北農家體驗生活。年輕人每天與村裏的老人聊天,吃的都是“百家飯”,在那段時間“活”成了劇中人的樣子。圖為該劇海報。
當下一批現實題材電視劇在引發收視熱潮的同時,也呈現出創作瓶頸,業內人士認為,要讓現實題材電視劇更接地氣,需要創作者用尊重常識抵達真實。“現實題材可以用現實主義手法來寫,也可以用荒誕和誇張的手法來寫,現實主義必須具有逼真的寫實感。”劇評人李星文認為,現實主義並不由身著哪個時代的服裝來決定。從本質上,現實主義是一種尊重常識、抵達真實的創作方法論,這恰恰是當下一些現實題材電視劇所缺乏的。
來時路上的成功經驗證明——確保四種“在場”,國産劇才能滿足中國觀眾長久以來的現實主義審美基因。
真情在場,與普通人“同其情,和其體”
近日打開評分網站,有人發現《父母愛情》已從當年的8.5分悄然升到了9.1分。四年“劇齡”,舊觀眾不棄,新粉絲不斷,好劇生命力的根系在於“人同此心”。
該劇很少大起大落,也沒有所謂正反派。導演孔笙、編劇劉靜都是潤物無聲的典型代表,整部劇便是平凡人生的細膩剪影。一對尋常夫妻在漫長磨合裏度過歡喜悲欣的故事,50年前也好,21世紀也罷,不外乎生活那點事兒。劇中江德福與安傑的愛情,出發時並不在同一線上。但茫茫人海尋得一人,你追趕我幾步,我慢慢懂了你,一生就在等待與包容裏學會了愛情。44集細水長流,年輕觀眾能透過粗布衣裳看到主人公的剔透玲瓏心,體悟粗茶淡飯才有真味。
《情滿四合院》也是如此。看著不完美的小人物在四合院裏磕磕碰碰,觀眾卻時常心頭一暖。秘訣既在一比一復刻的老北京場景裏,更融在了人情味道中。“傻柱”手裏總提溜個飯盒,他每天把“存量菜”帶回四合院,物資匱乏的年份,有他一口吃的就必然餓不了老人和孩子。後來生活條件改善了,院子裏依然會你家出蒸肉我家端燒酒拼成熱乎乎一桌晚餐。太多雞毛蒜皮的物件、算不得多高明的鄰裡相幫,揭了物質生活的窘迫,卻描摹了情感上的富足。
導演鄭大聖闡述過他的心得:“創作者從來不是人民之外的任何人。同其情,和其體。我們本來就是他們。”一番話千真萬確。
時代在場,洞察社會肌理下的精神力量
每次網上討論“百看不厭”的國産劇,獲高票提名的現實主義劇作常見幾部:《金婚》《大宅門》《老農民》《馬向陽下鄉記》《平凡的世界》《雞毛飛上天》等。《金婚》是父輩情感的編年紀,《大宅門》是跨過時間之門的民族家國史,《老農民》為中國農民書寫了60年沉甸甸的命運,《平凡的世界》和《雞毛飛上天》則接續講述當代人的奮鬥。觀眾愛看,無非因為這些劇作扒開了社會肌理,將民族共同的心靈史娓娓道來。
相比之下,《馬向陽下鄉記》算是其中異數。可細細咂摸,輕巧詼諧的它同樣指向了現實主義的不變生機——擁抱時代,洞察社會肌理下的精神力量。
故事有兩條線索。一是下鄉挂職的馬向陽從一個抱有投機心態的年輕幹部,轉變為深受村民愛戴的村第一書記;二是代表宗族力量的二叔劉世榮,從不斷與馬向陽“掰手腕”,到轉變成“第一書記”的忠實擁躉。兩條線索激蕩下,二叔有句臺詞讓人印象深刻,“他到時候拍拍屁股走了,我們還得在這兒生活”。該劇之好恰恰在此,不僅講述馬向陽怎樣來,更關注他走之後會如何。這背後,其實蘊藏著對新農村建設過程中發展理念的思考。有評論家曾説,此處的“大槐樹村”不是回避現實問題的小家園,而是“時代在場情懷落地的新農村”。
體驗在場,在生活裏掘一口深井
太多現實主義好劇重復過一條創作理念——紮根生活。編劇、導演、演員,莫不如是。
動筆寫《老農民》之前,編劇高滿堂用五年時間跑了六個省,走訪200多位農民。籌備《雞毛飛上天》時,編劇申捷用六年八入義烏,同義烏商人們同吃同住,跟著他們進貨練攤。
“無限靠近土地”是導演毛衛寧再三講述的創作箴言。《平凡的世界》開機前,劇組演員集體住進陜北農家體驗生活,每天與村裏的老人聊天,吃的都是“百家飯”。飾演孫少安的王雷記得,他那時與鄉親們處得就像自家人,中午隨意推開一家門,老人家就會問“吃麵條還是曬的饅頭片”。李雪健在《嘿!老頭》裏飾演一名失智老人。誰會想到,老藝術家在開拍前特意跑去養老院住了一個月。那些罹患阿爾茲海默症的老年人怎樣沉默、怎樣孩子氣、又是怎樣衝自己發脾氣,李雪健用心看、認真記。他甚至説:“要領悟細節,一個月還不夠。”
一旦演員活成了“劇中人”,表演不再是表演,而成為了生活。一旦生活呈現在鏡頭前,觀眾能感知的,是故事裏鮮活的心跳。
審美在場,藝術的歸途在於文化鄉土
《北平無戰事》為何被譽為近年來相關題材的標杆?並不算歷史正劇的《瑯琊榜》為何能頻頻入圍品質劇行列?不乏異曲同工之因———對家國情懷、中華美學神韻的忠誠再現。
《北平無戰事》七年磨一劍,編劇劉和平將現實主義手法與浪漫主義情懷寫進了同一部歷史大書。它的精緻與詩意源自創作者的藝術功力:信手拈來的《曾文正公家書》《月圓花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同顆顆珍珠散落劇中;各色人物大都肩負著文化承載與故事講述的雙重使命;精心打磨的臺詞與旁白也都努力展露歷史的況味與思想的審視。《瑯琊榜》是古裝架空背景卻能給現實題材創作帶來啟迪,清華大學教授尹鴻認為:“寫什麼很重要,怎麼寫更重要。”在他看來,這是一個敘事嚴謹、製作精良、假定性完整的作品,“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正義主題更是盪氣迴腸。
兩劇的作者運用現實主義手法向著情懷與美學的高度攀援。甚至,兩劇的成功重申著這樣一個準則:電視劇藝術的歸途在於中華文化吾土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