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2017年阿維尼翁戲劇節“劇王”來滬,在虛擬的《西貢》裏,找尋失語的故鄉
西貢是一個迷人的名字,帶著異域風情,多數時候,人們消費這個詞也僅停留在這樣的物化層面,或者盜取殖民者的視角享受殖民風格特有的“鄉愁”。記憶越面臨被遺忘的危險,人們就越想要把它永遠記住。這是《西貢》導演卡洛琳·古伊拉·阮希望留下的人性檔案——不能讓眼淚被遺忘。
2017年阿維尼翁戲劇節上,法籍越南裔女導演,年僅35歲的卡洛琳·古伊拉·阮大放異彩,由她執導的《西貢》成為戲劇節上大熱的“劇王”。該劇以時空交疊的舞臺敘事、直接有力的碎片編織,勾勒了戰爭背景下個體的流離、傷痕與悔恨,幻燈片般定格切換的圖景將時空無情地顛倒、擰轉。最終,一切歸於這樣一句話:“在越南,我們就是這樣講故事的,伴隨著很多眼淚。”
今年東藝·央華戲劇季成功引進原版《西貢》,6月29日、30日,上海觀眾將在舞臺體會“西貢”的眼淚。
跨越40年的異鄉人情結
“1996年,越南政府第一次邀請越僑回國去看看,當時我媽媽已經離開越南40年了,那年我15歲。回越南之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是越南人,但越南人卻把我當成法國人。”導演卡洛琳的母親是1956年的越南移民,第一次回到越南,面對母親家的親戚,卡洛琳發現,儘管他們長得何其相似,但卻無法溝通,這讓她頗為困惑。“當時我就想,總有一天,我要把這個故事講出來。我想説,到底是什麼代表了一個人的內心。”
一直以來,1956年前後的越南與法國的殖民對話是個很出彩又少有人敢碰的題材,上一次這個話題獲得巨大成功要追溯到瑪格麗特·杜拉斯的小説《情人》。不同於杜拉斯,身為越南移民的女兒,卡洛琳創作的這部戲可以被歸為“第二代劇作”,它本身並沒有太著重于對殖民化的控訴,而是去檢視塵封的往事,以及與流亡和離鄉相關的迷思。
故事圍繞一間名為“西貢”的越南餐廳展開。這家餐廳毫無檔次可言,就像任何大城市都會有的那種廉價東方小飯館。談及為何會以一家越南餐廳為背景,卡洛琳説,無論在越南還是法國,只要她進入越南餐館,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有時空錯亂的感覺。“這間餐廳就是一個超越時空的存在,既真實又虛構,體現的就是永恒不變的穩定感。”
劇本截取了兩個重要的標誌性年份——
1956年,法國撤離印度支那,開往馬賽的航船上不僅有法國人,還有大量越南逃亡者擠塞在黑暗的貨艙中。這些越南人花了一個月離開西貢,抵達法國。
1996年,現代歷史上首位訪問越南的法國總統密特朗逝世。同年,越南政府在美國禁運令解除之後,決定允許流亡者回國。
一前一後,將餐廳“西貢”定格在最意味深長的四十年:十幾位人物的命運在此交匯,在兩個時空之間來回切換。充滿活色生香的長篇敘事中,異鄉人是核心的主題。製作人王可然説,《西貢》在這個穿越了40年時空背景的舞臺上,一面巴黎,一面西貢,“他們同時誕生,同時展現,交織于舞臺之中,將命運的長河鋪灑在觀眾面前,讓我們目不轉睛和瞠目結舌,所以它的笑點和淚點幾乎貫穿在整部戲的各個角落裏。”
《西貢》的文本不僅源於導演本人的家族經歷,還包含了大量紀實性社會學調研素材。為了創作這部戲,卡洛琳在法國採訪了大量越南移民,以及被留在西貢、與親人愛人分割兩地的人。這種“自傳式劇場敘事”試圖勾畫全新的歷史圖景,去呈現某種旅行經驗:每天,在這裡上演著回歸、團圓、糾纏,人們説著自己國家的語言,唱著自己國家的歌,告訴他們的法國孩子們,曾經我們是誰,我們的家在哪。我們都是異鄉人。
多語言復調:聲音所能給予的安慰
《西貢》中最具獨創性的部分要數對語言聲音的應用。整部戲以法語、越南語交替出現,因而被評論為一部“疼痛的交響樂”,不同的聲音與不同的語言融合在一起形成音韻,而聲音塑造的力量常常比視覺更有衝擊。“我們並非總是能夠聽懂所有的對話,法語有時候會突然變得詞不達意,那恰好是應該有的效果,讓我們能夠更好地體會到在兩個國家和兩種語言之間掙扎的人們的感受。”卡洛琳説道。王可然也表示,雖然聽不懂語言,但恰恰是演員的表演,以及舞美、調度、配樂等所有部分組合在一起,産生了一種劇烈的化學反應,呈現出很強的舞臺表現力。“並不是因為聽不懂語言才讓觀眾關注到別的,而是其他部分幫助了聽不懂語言的觀眾,感受到這個戲的強大力量,從而被深刻打動。”
《西貢》中有這樣一幕——回到西貢的瑪麗·安托瓦內特四處打探失散多年的兒子的下落。她找到某位駐越南法國高官夫人,央求她幫忙。當高官夫人帶來壞消息時,由於無法講越南語,她只能用法語,並請求瑪麗·安托瓦內特的侄女幫忙翻譯。而此時,瑪麗·安托瓦內特早已從高官夫人的法語音節中感受到了兒子的厄運,她拒絕聽到翻譯。
這一刻,語言的誤解宛若一道堅實的墻,可以阻止真實的傷痛。
女主角是一位職業廚娘
舞臺上,越南演員們將表演細緻到每一個呼吸都那麼準確。一般來説,戲劇製造的是巨大的矛盾衝突,而《西貢》展示的卻是實實在在的日常生活。令人頗感意外的是,卡洛琳告訴記者,戲劇的女主角不是職業演員,而是一名廚娘。“她動作的準確性就是因為她每天送飯送菜,當然她本身也很有表演才華。非專業演員比專業演員更有信念感,或者説,他們需要信念感才能撐住這臺戲。當然,劇裏也有很多專業演員,我喜歡在舞臺上尋找平衡,戲劇就是呈現多彩的人生。”
將《西貢》原汁原味地引進中國,需要花費較高的成本,而引進人安娜認為這是一個無悔的選擇。“《西貢》給所有人帶來享受,讓人有所啟發。觀眾能夠感受到最美的戲劇,産生情感的共鳴;對於從業者,它也是一個榜樣。”
顛沛無常的愛情,流離輾轉的親情,在政治、軍事、世界版圖變化的干擾中,渺小的人零落、失散,他們的無奈和對愛的堅守在小小的舞臺上被展現得淋漓盡致,“只要是人都會有共同的疼痛和喜悅,這些就稱之為共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