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翁的寂寞:中國沒幾人真正讀過莎士比亞

我始終認為,莎士比亞在中國,應該是個極小眾的話題。甚至,我敢説,在各高校英文係師生中,讀通過一本莎士比亞劇作者,也不會太多,儘管“科研者”不乏。

 

 

 

威廉·莎士比亞(W.WilliamShakespeare,1564-1616)是歐洲文藝復興時期最重要的作家,傑出的戲劇家和詩人,他在歐洲文學史上佔有特殊的地位,被喻為“人類文學奧林匹克山上的宙斯”。 他亦跟古希臘三大悲劇家艾思奇利斯(Aeschylus)、索福克裏斯(Sophocles)及幼裏匹蒂斯(Euripides)合稱戲劇史上四大悲劇家。(資料圖)

 

我是學英語的,但專業並非文學,平時讀點英語文學,純屬業餘愛好。今年是莎士比亞誕生450週年,最近有幾家媒體約我寫點關於閱讀莎士比亞作品的文章,編輯們也和我交流了看法。但和他們不同,我並不覺得真正有多少中國人會對這個英國劇作家兼詩人發生濃厚的興趣,因為他的作品,我這裡説的是英語原著,實在不容易讀懂。

 

這裡面,有兩個因素。一是漢語與英語之間的差異,二是當代之英語和彼時之英語的差異。克服第一層差異,就能達到平常所謂的“英語好”;克服第二層,那就更稀罕了,已能進入研究領域。只可惜,在各個教育階段,第一層差異對很多人而言,已經是難以翻越的大山,要充分欣賞莎士比亞,絕無可能。誠然,近代有朱生豪、梁實秋、卞之琳諸公的優秀譯本,飽經滄桑、英年早逝的朱氏尤其著力還原風神,其譯文許多段落本身即為美文典範,也因此入選了中學語文課本。但非常遺憾的是,那些典故、那些雙關,都無法用韓昌黎所謂“約而盡”的方式譯出,不讀原著,難解玄妙。

 

我曾嘗試開設一門全校公選課《莎士比亞悲劇》,希望帶同學熟讀一兩個《裘裏烏斯·愷撒》這樣的入門級劇本。每回都是初選者坐滿教室,第二週一接觸原文,退課十之八九。“好無聊啊!”剩下的會向我抱怨,“查《牛津英語大詞典》就要花好多時間。”漸漸地,我發現他們上課也只帶耳朵來,而不再預習課文了。這種心態我很理解:宣稱自己讀過莎士比亞,這是多麼文藝小清新的談資呀。往往這才是他們選課的動機,全無必須刻苦方能讀通的思想準備。於是,這門課,我停了。“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好多年前,我也裝過這種腔。師姐贈票,讓我去安福路看英國劇團演《麥克白》,結果我睡掉了後面幾幕,聽不懂啊。現在再叫我去看,這種情況不會發生,因為臺詞我早記熟,好幾段還能背誦,和我在家聽粵劇、崑曲沒啥兩樣,主要精力不是投向對劇情的期待,而是對演技的欣賞。

 

我始終認為,莎士比亞在中國,應該是個極小眾的話題。甚至,我敢説,在各高校英文係師生中,讀通過一本莎士比亞劇作者,也不會太多,儘管“科研者”不乏。這是莎士比亞寂寞之處。但頗有些文藝愛好者,張口閉口“莎翁的古英語真難懂”,壓根不知那年代已進入“早期現代英語”階段,連“中古英語”都不是,遑論“古英語”。他們獻給莎士比亞的,徒然是“喧囂與躁動,卻無絲毫意義”(《麥克白》著名臺詞),一如軌交大柏樹站附近路邊那塊莫名其妙的莎士比亞紀念牌,小小的,架在民居屋頂,破敗寂寞。

 

然而,我們也不得不面對另一個問題:在價值多元、權威消解的時代,為什麼非要讀僅僅代表“已故歐洲白種男性”文學的莎士比亞?今天的美國文學選,不乏以華裔、黑人、印第安人、同性戀等作品為主題者,認為他們是長期受到壓抑、如今亟需正名的新經典。

 

對此,我無意臧否高下,月旦優劣,但希望有心的中國讀者能在克服文字障礙之後,優遊文本之際,深入體悟莎士比亞的文采之富、觀察之切、智慧之深。懷著黃魯直《諸上座帖》中所寫“它日親見古人,乃是相見時節”的心情,入得去,出得來,從字裏行間,到身前腳下,或許才是我們今天面對莎士比亞應有的態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