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舟競渡，奮楫前行。鄭家裕 攝

乘風逐浪，一決高下。新華社 發（伍志尊 攝）

龍舟像離弦的箭向前衝。鄭家裕

　　屈原故里鬧端午，龍舟競渡是一個民族傳統節日最激動人心的記憶。

　　農曆五月初五頭端陽。三峽大壩前萬頃碧波，在鏗鏘的鼓點和眾多鄉親的助威聲中，2022“屈原故里”中國龍舟爭霸賽（宜昌）在秭歸縣徐家衝港灣擊水奮楫。

　　一週前的湖北省運會龍舟賽上，“奧運龍舟”也在大國重器前上演水上的“速度與激情”。從全民遊樂活動，到競技體育項目，古老的龍舟承載著歷史和文化，從屈原故里劃過千年時光，劃向了世界舞臺的中心。此前，龍舟作為展示項目亮相2021年東京奧運會，開啟了入奧程式，成為向世界講述中國故事的重要載體。

　　地上龍舟棹影斡波，鼓聲劈浪；天上再聞“飛天”號角，神舟飛雲掣電問鼎蒼穹。2022年6月5日10時44分，神舟十四號載人飛船飛赴天宮。執行此次飛天任務的三名宇航員中的劉洋，恰是屈原故里宜昌的媳婦。從龍舟到神舟，從“天問”到“問天”，這場夢跨越千年，催人奮進。

　　探訪

　　從屈原沱到徐家衝港灣

　　關於龍舟，要從屈原誕生地秭歸説起。

　　《荊楚歲時記》上説：“五月五日競渡，俗為屈原投汩羅日，人傷其死，並命舟楫以拯之。”當年，屈原投江的消息傳到了家鄉，悲傷不已的屈幺姑劃起小舟，沿江泣血而歌：“我哥喲——回喲哦——”

　　歸鄉百姓也很感傷，紛紛操舟，隨她一道為屈原遊江招魂。秭歸龍舟競發，從初五劃到十五。

　　從秭歸縣城茅坪溯西陵峽而上，過香溪長江大橋，一個多小時就到了歸州，層層疊疊的民居粉墻黛瓦，馬頭墻高聳。再往上游約一公里，就是秭歸老縣城，絕大部分已淹沒在水下，只剩下最後一截古城墻的斷垣，旁邊豎著一塊湖北省文物保護單位的碑石。

　　老城與新鎮之間的這一片江面，叫屈原沱。傳説是一條神魚把屈原的遺體馱回了家鄉，鄉親們把他的遺體埋在這個沱灣岸邊，築墳建廟，所以叫它屈原沱。每年端午，家鄉人就在這片水域競渡放歌，遊江招魂。

　　“鬥舸紅旗滿急湍，船窗睡起亦閒看。”這是南宋時某一年端午，大詩人陸游從船窗裏探出頭來，在歸州江面上看到的龍舟競渡景象。這樣的競渡遊戲，秭歸人已經傳承數千年。歸州鎮82歲的向恒清老人記憶中的龍舟競渡也是這樣的畫面。老人是龍舟“老把式”，15歲劃龍舟， 40歲當上教練並開始製作龍舟，是市級非遺文化傳承人。

　　屈原沱龍舟競渡的傳統線路是從江南舊洲河到江北屈原沱，分為遊江、招魂、競渡三部分，競渡則是整個儀式的高潮。秭歸民間有“寧荒一年田，不輸一年船”之説，奪標歸來，不僅能使村名大振，而且還寓意一年的豐收和幸福。向恒清介紹，以旗鼓為令，在兩岸人聲雷動的助威中，江面上槳橈翻動，百舸爭流。1982年端午，是向恒清記憶最熱鬧的一次，紅、黃、藍、白、青、烏、桔紅七條龍舟競渡屈原沱，觀眾達3萬多人。

　　龍舟的隊員都是峽江的村民，有賽事的時候就會利用農閒訓練一兩個月，“比賽完後就各回各家，種地的種地，跑船的跑船，經商的經商。” 在秭歸人心目中，屈原是祖先，也是水神，人們通過龍舟競渡祭祀先賢，也祈求保祐一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順風順水，舟行平安。

　　這幾年，屈原沱不復當年龍舟競渡的盛況，縣城的徐家衝港已是國家級龍舟訓練基地。隨著縣城和屈原祠的東遷，歸州從當初熱鬧的端午中逐漸淡出，伴著峽江的潮漲潮落，回歸到歲月靜好的日常。

　　記憶

　　連小腳老太婆也端把椅子看龍舟

　　事實上，城區端午龍舟盛況也並不比歸州遜色。

　　據志書記載的民俗，古城明朝就有龍舟競渡之戲，農曆五月初五，要在長江上舉行龍舟遊江活動，陰曆五月十三日、十四日、十五日，則連續三日舉行龍舟競渡奪標競賽。

　　“葛洲壩‘老黃龍’龍舟是最厲害的一支勁旅。”據民俗專家羅洪波介紹，這支隊伍屬於葛洲壩鄒氏一族。農曆二月就開始籌資修理龍舟，斂縫打油，磨光上蠟。

　　五月初一，族長帶領隊員抬著豬頭來到葛洲壩的東嶽廟供奉菩薩，燒香叩頭，請出係著紅綢的龍頭和龍尾至江邊，由族長給龍眼點睛。整個龍頭為原木精雕，金黃色的苧麻龍須飄逸自然，一筆下去黃龍栩栩如生。

　　過去，宜昌城常年參與競渡奪標的龍舟除這支葛洲壩“老黃龍”隊外，還有十里紅的鴨蛋青龍舟、西壩的紅龍龍舟、鹽局的烏龍龍舟和中水門的白龍龍舟等。

　　“農曆五月初五，龍舟遊江拉開了龍舟競渡奪標的序幕。”城區已經年逾9旬的退休幹部黃顯寧對城區龍舟競渡的畫面記憶深刻。他的父親就是“搖劃子”的，在城區和西壩之間搖船擺渡，所以他也學得了“一招半式”。

　　“遊江招魂是不能省的前戲。”黃顯寧説，這既是祭祀的儀式，也是各龍舟隊賽前熱身，讓劃手與鑼鼓手反復磨合達成默契。經過每一個碼頭，都有鞭接鞭送。船上的頭人單臂舉起紅綢橈片，臨空上下振擺以示謝意。

　　“最精彩的是五月十五的競渡奪標賽。”黃顯寧説，全城的人幾乎傾城而出，沿江碼頭、吊腳樓上都是人，連小腳老太婆也端把椅子，手持蒲扇來到江邊陰涼處觀看龍舟賽。

　　“鎮川門的高處豎立一面紅色號令旗，這是城區龍舟奪標賽的起點，江面上數條龍舟依序一字排開，號令旗一倒，競渡開始。”黃顯寧介紹，江面上即刻響起排山倒海的鑼鼓聲、號子聲。一艘艘龍舟如脫弦之箭直奔江南，在翻起的雪白浪花中，一閃一閃地急速衝向江南十里紅。那裏一根長竿上挂著標旗懸在空中，奪得標旗為勝。

　　壯舉

　　舉辦世界上最長距離龍舟拉力賽

　　1992年春節過後，時任宜昌市政府副秘書長的柳定祥接到新任務，他也從市政府機關搬到了鐵路壩原市體委辦公。他的新工作崗位是“一節一賽”籌委會辦公室主任。

　　“新的宜昌市剛剛成立，十分需要一場重大活動來擴大知名度和影響，也提振和凝聚城市發展的士氣。”5月30日，柳定祥在家中接受採訪時説，這一年是宜昌發展史上的重要節點，之前剛剛完成了地市合併。

　　當時，節會活動已經在各地興起，如何辦一場有特色的節會？龍舟與屈原有關，屈原文化又是宜昌的精、氣、神，市裏決定籌辦高規格的第一屆中國長江三峽國際龍舟拉力賽，和第二屆三峽藝術節合辦，以舉辦“一節一賽”為契機，“樹城市品牌，廣交朋友，推動發展”。

　　後來證明，這是一個十分正確的決策，“一節一賽”成為一場宜昌全民的聯歡盛會。

　　“開幕式舞臺搭建在三江上，主席臺設在西壩，旁邊豎著一個巨幅的‘三峽風’背景板。”1992年10月20日，第一屆中國長江三峽國際龍舟拉力賽暨第二屆三峽藝術節正式開幕，在三江舉行遊船巡江表演。

　　“全城沸騰了！”當天宜昌萬人空巷，臨江樓房的窗口也擠滿了腦袋。據稱，當天有13萬人現場觀看了開幕式盛況。柳定祥分析，當時剛剛地市合併，三峽工程也已確定上馬，宜昌發展騰飛猶如箭在弦上，充滿無限希望的城市未來讓市民熱情高漲。

　　比賽當天，來自歐洲聯隊、新加坡隊、新西蘭隊、馬來西亞隊等15支龍舟隊以屈原沱為起點，穿崆嶺峽，過中堡島，抵達葛洲壩黃柏河港，全長76公里。

　　“這次賽事開創了龍舟競渡的歷史，也是宜昌借籌辦高規格龍舟賽事弘揚屈原文化、傳播城市品牌的一個良好開端。”柳定祥介紹，這是世界最長距離龍舟拉力賽，創吉尼斯紀錄，也是中國唯一被國際龍舟聯合會確認的正規龍舟拉力賽，也標誌著這項運動從它的發源地正式啟航劃向世界。

　　據《宜昌文化志》記載，節慶期間宜昌共組織了39項大型文體活動，15個經貿市場總成交額34.4億元，引進外資合同項目26個，引進資金6525萬美元，金融市場融資4億元。

　　生機

　　進入奧運會的賽場

　　家國情懷疊加龍舟文化的團結進取精神，推動龍舟競渡由全民遊樂活動發展成為競技體育。

　　2001年4月，時隔9年，宜昌舉辦第二屆中國宜昌長江三峽國際龍舟拉力賽。此次比賽一個最大的看點是，將屈原文化和大國重器完美結合。來自世界各地18支龍舟隊504名運動員沿著1992年的線路，順西陵峽而下，通過導流明渠穿越世界最宏大的水利樞紐三峽工程，直達葛洲壩，再次創下吉尼斯世界紀錄。

　　此時，熱火朝天建設中的三峽工程吸引著全球的焦點。通過來自五洲四海龍舟健兒舞動的雙槳，將龍舟競渡這項傳統的屈原文化符號和現代科技結晶的大國重器完美融合到一起，有力地推動世界龍舟運動的發展，促進了宜昌與世界的交流與合作。比賽期間，宜昌推出了 8條體育健身遊線路和開展多項中外經貿洽談活動。

　　2002年5月，宜昌舉辦第三屆中國宜昌長江三峽國際龍舟拉力賽。

　　“根據實際情況的需要，這次比賽從三峽大壩上游秭歸茅坪港下水，穿越三峽工程導流明渠，賽程縮短為39公里。” 市體育中心相關負責人介紹，2003年11月，三峽工程二次截流，導流明渠不復存在。此後舉辦的四、五、六共三屆中國宜昌長江三峽國際龍舟拉力賽改到了三峽大壩下游黃陵廟碼頭下水，賽程縮短為35公里。

　　自1985年在秭歸舉辦第二屆“屈原杯”全國龍舟錦標賽，中國龍舟運動協會在宜昌正式成立之後，宜昌開創性舉辦影響深遠的六屆中國宜昌長江三峽國際龍舟拉力賽，還舉辦了一系列豐富多彩的龍舟賽事。水域廣闊的長陽、宜都、當陽和興山等地也積極加入到這項運動之中。目前，宜昌已被授予“中國龍舟名城”稱號，秭歸縣也被命名為“中國龍舟之鄉”。

　　2016年屈原故里端午文化節期間，宜昌在興山朝天吼漂流景區舉辦了中國宜昌朝天吼國際龍舟漂流大賽。龍舟漂流這一“新玩法”由宜昌市龍舟暨漂流協會在全國首創。目前，龍舟漂流已註冊為國家商標，同“武網”“漢馬”一道被評為湖北三大體育特色精品賽。

　　隨著時代變遷，龍舟也逐漸被全世界所接受喜愛，演化為一種國際性體育賽事。

　　今年端午，屈原故里龍舟競渡的最大看點就是省運會龍舟賽上“奧運龍舟”項目設置。與傳統12人、22人龍舟相比，“奧運龍舟”由8名槳手、1名舵手和1名鼓手組成，具有更快、更國際化、更競技化的特點和優勢，實現了中國傳統文化與現代體育競技規則之間的統一。

　　2021年8月，“奧運龍舟”作為奧運會表演項目亮相東京奧運會，為龍舟“入奧”劃出了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一槳。龍舟在2010年成功進入亞運會比賽之後，又承載起了帶著“中國傳統體育競技項目”入奧的光榮使命。

　　早在1990年，秭歸縣就為第十一屆亞運會專門打造“秭歸龍舟”，送往北京，成為亞運會陳列展品。乘著“入奧”的東風，此次省運會龍舟比賽是湖北龍舟運動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省體育局水上運動管理中心社會體育部部長王平介紹，目前全球僅八艘“奧運龍舟”，均産于秭歸。

　　相比其他體育項目，龍舟是我們民族符號的集大成者。在每一條龍舟上，你都能看到風俗、傳承、民族融合、文化底蘊的影子，龍舟運動已經成為講述中國故事、打造文化軟實力的重要載體。中國龍舟，用了兩千年時間，從屈原沱一槳一槳劃向了奧運會。

　　中國龍舟啟動入奧程式，等待它的將是世界的舞臺。（三峽日報全媒記者 方齡皖 通訊員 王暢）

　　歷屆長江三峽國際龍舟拉力賽、龍舟爭霸賽一覽

　　1992年10月

　　第一屆中國長江三峽國際龍舟拉力賽

　　2001年4月

　　第二屆中國宜昌長江三峽國際龍舟拉力賽

　　2002年5月

　　第三屆中國宜昌長江三峽國際龍舟拉力賽

　　2005年6月

　　第四屆中國宜昌長江三峽國際龍舟拉力賽

　　2007年5月

　　第五屆中國宜昌長江三峽國際龍舟拉力賽

　　2011年６月

　　第六屆中國宜昌長江三峽龍舟拉力賽暨中國龍舟公開賽（宜昌站）

　　2012年６月

　　中國龍舟公開賽（宜昌站）

　　2016年６月

　　中國龍舟公開賽（宜昌站）

　　2020年9月

　　首屆中國龍舟爭霸賽

　　2021年10月

　　第二屆中國龍舟爭霸賽暨奧運龍舟推廣賽

　　2022年6月

　　“屈原故里”中國龍舟爭霸賽（宜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