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評論界注意到故事性正從當下部分純文學作品中消失,有專家直言:優秀的純文學也要講好故事
當不少讀者爭相從網絡文學、類型小説中尋求閱讀快感時,評論界注意到一個現象:眼下,讀者很難在部分純文學作品中,感受到故事的樂趣。著名作家王安憶發現,不少純文學作家離故事愈行愈遠,甚至把講故事的功能“推”給通俗文學。
有部分純文學作家只看重“概念”,遠離故事,覺得不好看的小説才高明。對此,《收穫》雜誌主編程永新認為,確實有的小説更注重藝術探索,不那麼著力講故事,這也無可厚非,畢竟不同小説追求的使命不一樣,文學創作可以豐富多元,但這不意味著純文學作品不要故事。評論家、中國小説學會會長雷達也提醒説,近年來有些作家不好好寫故事,卻在“超越自我”、追求“思想”的路途中似乎過於劍走偏鋒,一味抽象化審美,使得敘事文學的文學性被沖淡,作品人物不接地氣,遠離生活,遠離讀者,靈魂不夠飽滿,這種現象值得深思。
思想穿透力不可能通過犧牲詩性和敘事性來獲得
從什麼時候起、又是為了什麼,部分作家放棄了講好一個故事的初衷?
王安憶説,可能無非是覺得光講故事,拉低了小説的藝術標杆。她想起自己“年輕時心高氣傲,只覺得類型小説是通俗大眾讀物,而期望自己的小説超出普遍性,獲得更高的價值”。的確,類型小説的“技術”非常明顯,它將敘事視為主要任務。但問題是,純文學作品是否必須放棄故事才能獲得思想深度?
有評論家注意到,國內不少純文學的“前衛”趨向加劇,在一些作家的創作中,“故事”幾乎銷聲匿跡。“就像繪畫擺脫具象,音樂放棄調性,小説也幾乎從現實的日常形態抽離。但從歷史上看,小説本就是世俗的消費,《十日談》《一千零一夜》、狄更斯的小説莫不如是,簡·奧斯汀的擁躉多是家庭主婦。”王安憶告訴記者,文學圈有個傾向,羞于談及類型小説,加上更多學院派小説家的介入,現在一些小説的思想任務很重,往往忽略了敘事。
“小説追求思想沒有錯,但是思想的穿透力不可能通過犧牲詩性和敘事性來獲得,否則小説就滑向非文學了。”雷達觀察到,當下一些純文學變得“難讀”,有的深奧晦澀,有的過於炫技,很難吸引讀者進入閱讀。
他舉例説,某部“説教”意味重的小説,因追求某種哲學的闡釋,逐漸淡化了對“大漠世界”裏凡俗人生的精神開掘,以某種濃得化不開的意念、情緒來推動敘事,使得“思想”裸露在形象之外,生硬的概念佔據閱讀者的頭腦;還有一部作品,從頭至尾瀰漫著作家強烈的主觀化的概念,弱化了對作品人物形象的刻畫,滑入一種非審美化的“為主題思想而寫作”的技巧誤區。
從優秀類型小説借鑒講故事的成功經驗
我們為什麼不能富有情趣地、賞心悅目或驚心動魄地講一個有深度的故事呢?多名評論家都談到,一些優秀的類型小説對純文學在敘事結構、構思故事上有可供借鑒的經驗。
“近十餘年來,網絡文學、類型小説勢頭迅猛,其發展速度超過了傳統文學,尤其在講好故事的層面上,它們給傳統文學帶來不少啟迪。”程永新説,比如網絡小説《瑯琊榜》的故事編織、人物塑造很突出,科幻作家劉慈欣的小説《三體》挑戰了人類想像力的極限,值得學習。
王安憶坦言自己很欣賞阿加莎·克裏斯蒂、斯蒂芬·金等小説家。在她看來,好的類型小説的故事,是在傾斜與平衡的交替中不斷深化的,讓讀者的期待不斷上升。王安憶認為,優秀的類型小説與讀者的關係很和諧,“仿佛事前就有約定,然後共同遵守,互相照顧,協同手腳,走向終局。”它絕不會使讀者的閱讀期待落空。但是對於純文學作家來説,讀者的這種期待常常被忽視。這些作家覺得太講故事便太過膚淺,這就導致了閱讀嚴肅小説越來越被視作危途。
記者採訪中,也有評論家指出,把小説分成“類型”或“非類型”終究只是個標簽式的粗簡分類。當一部小説顯示出非常優秀的質地時,讀者不會將其推向什麼類別,只會去熱情閱讀。至於好小説的標準是什麼,王安憶説,它肯定是不無聊,也不低級,還不乏味,是擁有讀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