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上海絨繡”面臨人才斷層挑戰 被譽為“東方油畫”,列入國家非遺名錄如今市級傳承人僅8人
71歲的海派絨繡傳承人包炎輝 本版圖片/晨報記者 張佳琪
傳統絨繡技藝出現在手包和皮鞋上
“上海絨繡”——這種在特製網眼麻布上,用彩色羊絨線繡出各種畫面和圖案的刺繡,被譽為“東方油畫”,于2011年被列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
然而,如今掌握精湛技藝的匠人年事已高,年輕人又因絨繡“時間長、回報低”不願從事這個行當,“上海絨繡”正面臨人才斷層的嚴峻挑戰。
東方油畫
100多年前,絨繡這項西方技藝由修女們傳入上海。精通針線活的本地繡娘們,結合中國傳統刺繡技法,學著用一團團花花綠綠的洋毛線,繡織在網格布上,逐漸形成了中國的絨繡。
“上海絨繡”的製作大致分三步:先放樣,用打格子的辦法將原稿複製到網眼布底子上;再是工藝師手工自行染色配線,根據原稿畫面色彩,染出所需的各色絨線;第三步是繡制,一般先繡輪廓或深色部分,再繡各個色彩塊面,最後細部刻畫。
絨繡的製作,非常考究。以配線為例,一斤羊毛可做出976根絨線,每根長1.44米,都可劈作4股。用這種絨線繡出的作品毛茸茸的,立體感勝似油畫,因而被稱作“東方油畫”:無論是逶迤蜿蜒的蒼莽群山,神態迥異的飛禽走獸,還是喜怒哀樂的人物肖像,無不惟妙惟肖。
大幅絨繡作品氣勢恢宏,人民大會堂國宴廳、湖南廳、香港廳等均懸挂有大幅絨繡作品,優秀的絨繡作品還多次被作為“國禮”贈送給國外要員或重要機構。
最見功力的是人像,1943年,上海絨繡藝術家劉佩珍嘗試第一幅人像絨繡《高爾基》,運用絨繡拼色工藝,用300多種彩帷絨色線表現1000多種色彩,首開中國絨繡藝術品創作人物肖像之先河。上世紀50年代,工藝美術大師高婉玉首次自行手工染色,還用九宮格在網眼布上按比例直接打格放大繡制,進一步創造、豐富了上海絨繡的工藝。
輝煌過往
絨繡,曾有著輝煌的過往。據史料記載,十九世紀二十年代,上海各洋行繡品以日用工藝品為主,包括鞋面花、粉盒面、提包面、靠墊拖鞋等半成品絨繡花片。1929年,各洋行繡工人數達300人,月産品已達1000余件。
第一幅人像絨繡《高爾基》的誕生,則讓絨繡開始從日用工藝品,發展為藝術品。
“人物肖像的刻畫,層林盡染的山色,都可繡制出來,有很高的藝術效果。”71歲的包炎輝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項目海派絨繡的傳承人,在他看來,絨繡的千針萬線勝畫筆。
“色彩豐富,立體感強,乍一看像油畫。”包炎輝説:“絨繡必須是純手工完成,歷經揀線、染線、排線、劈線、拼線等十幾道複雜工序,所以每件工藝品都是不重樣的。”
據包炎輝介紹,北京人民大會堂湖南廳的《毛主席與各族人民在一起》、香港廳的《香港維多利亞港灣夜景》、國宴廳的《萬里長江圖》等,這類達到二三十平方米的大型絨繡藝術品,均由上海絨繡大師唐明敏領銜繡制。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絨繡的訂單多得不得了,光紅星廠就有職工300多人。”包炎輝説,上海曾有紅星絨繡廠和東方絨繡廠兩大絨繡廠,製作了不少精品。
“現在要繡制這樣的大型作品,越來越困難了。”包炎輝説,與一般刺繡不同的是,絨繡技藝對色彩的追求是近乎苛刻的,而如今能做到劈線分股、逐針配色等技藝的絨繡師屈指可數——目前,海派絨繡的市級傳承人僅有8人。
人才斷層
一幅頂級絨繡藝術品的製作週期,往往需要半年甚至一年時間。由於絨繡時間長,回報低,很多年輕人對此並不感興趣。而絨繡只能人工操作,無法用機器代替,又導致了其價格高昂,難以市場化運作。
上世紀90年代,上海紅星絨繡廠和東方絨繡廠歷經兼併、改組,最終歇業。2000年,在原紅星廠廠長包炎輝的帶領下,一批絨繡技術人員在浦東新區洋涇街道涇南路重組創業,成立了上海黎輝絨繡藝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黎輝絨繡”)。
2011年,“上海絨繡”被列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為保護和傳承絨繡這門技藝,洋涇街道專門辟出一幢“小洋樓”,建立了洋涇絨繡保護傳承基地(傳習所):一樓為展示廳,現有藝術展品百餘幅,週一至週五免費對外開放。二樓則為大師工作室以及絨繡生産車間,供參觀者了解絨繡的製作過程。
傳習所內的5位老匠人,由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唐明敏領銜,最年輕的也已近花甲,年紀最大的一位77歲。
“40年來,絨繡行業人才一直在消耗,幾乎沒有補充。”包炎輝説,他們也曾嘗試培養一些年輕的傳承人,但絨繡工作時間長、內容枯燥,最終把年輕人嚇跑了。
“2009年至2010年,我們招了5名大學生、1名中專生,學習時間最長的2年,後來都先後跳槽離開了。”
轉型嘗試
2017年底,晨報記者在傳習所的繡制車間,看到一幅正在繡制的唐卡題材作品,約3米長的繃架上堆放著各色毛線,僅黃色系的線就有近10種。
這幅畫作由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唐明敏和另一位絨繡師完成,預計需要一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完工。可是從去年年底開始,唐明敏就因身體不適,一直無法開工。
“絨繡作品的訂單不缺,但我們也不敢接單子,一旦開繡費時費力,絨繡師們都上了年紀,如果不能在期限內完成,又有毀約的風險。但出不了作品,就養活不了團隊。”包炎輝説,這一窘境,一直困擾著他們。
包炎輝説,一般情況下,每年能完成一到兩個大型絨繡藝術品,就能勉強維持企業的生存,但“大型精品需要多人合作,還要技術相當,太缺人手了”。
包炎輝的兒子包粒從事設計行業,2010年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受朋友之托將一隻“暴力熊”模型上彩。他用八張不同的絨繡繡片代替顏料,通過裁剪拼貼,給這只“暴力熊”穿上絨繡的衣服。
這只“暴力熊”便是黎輝絨繡文創品牌“QueensBack”的靈感來源。父子倆殊途同歸,希望將傳統絨繡技藝融入現代生活,讓它出現在日常所用的包包、皮鞋等配件上。
只是,這種跨界依然處在探索階段。目前,“QueensBack”的銷售路徑主要還是熟客生意,“依靠以前積累的客源和展廳參觀的客人,也在嘗試買手店、電商等銷售渠道”。
[專家建議]
資源整合
做大做強
晨報記者注意到,絨繡保護單位除了包炎輝所在的洋涇絨繡傳習所以外,還有高橋絨繡館、恒源祥絨繡工作室、上海工藝美術研究所。
建於2009年的高橋絨繡館坐落在高橋老街上,集展示、製作、銷售、保護功能于一體,館內也有5位絨繡師,向遊客展示絨繡繡制技藝。而上海工藝美術所曾經匯集了一批滬上民間藝術大師,包括當初的絨繡大師劉佩珍、高婉玉、張梅君。目前博物館內仍有幾位老絨繡師,輔助博物館從事絨繡宣傳、保護工作。此外,恒源祥絨繡工作室,成立於2005年,工作室主要服務於恒源祥集團,為企業繡制專屬禮品、為企業品牌宣傳等。
“絨繡在市場上還是有一定的消費人群的,應從保護和發展兩方面入手。”上海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民俗學研究員蔡豐明認為,絨繡是較有上海特色的非遺項目,四個保護單位力量分散,建議由政府牽頭建立行業性的聯盟,實現資源整合,做大做強。
對於絨繡保護單位自身而言,蔡豐明認為應該加強自身的品牌特色,“走進市場,品牌的樹立很重要,現有的幾個産品自身特色不濃,亮點不多。各個保護單位的創新力度不夠,應該拓寬新的産業領域,比如家裝業、及新型文化産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