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來自星星的你,我們護你長大
墨藍色的夜幕,星星綴滿天,微茫的光亮如幻似夢。看上去彼此貼近,卻是遙遙相望,兀自在遠方閃爍——他們,是來自星星的孩子。雙眸清澈,目光卻是閃躲。聲洪耳聰,相對卻是默然。他們的世界裏,有著另一個波段,另一種頻率。自閉症,一直就在我們身邊。
整整28年,這一路,是怎樣的心痛,怎樣的絕望,又是怎樣的執著與堅信,“彩虹媽媽”張燦紅以一個女子的孱弱肩膀,撐起一名母親的偉大擔當,為自閉症的兒子擋風遮雨,規劃未來。而她的工作室,更是成為數千個星寶家庭的燈塔。
4月2日,我們將迎來第十一個“世界自閉症關注日”。正如新一年的主題“有你,我們不孤獨”,守護他們,需要的不僅僅是彩虹媽媽,還可以是你和我。
無知 天沒有塌下來 我不是“冰箱媽媽”
對於張燦紅來説,世界,一度也是玫瑰色的。1990年,34歲的她生下了小嘉偉。張燦紅仍清晰地記得,第一次摟著兒子入懷時的那份幸福感。“賣相特別好,醫生和我講,你這個兒子,可以打滿分。”她滿足,她憧憬,一如所有的新媽媽,孩子的人生才起步,卻已經用想像勾畫出前程錦繡。
小嘉偉一日日長大,卻流露出越來越多的異樣。他不願開口説話,到了兩歲,爸爸媽媽也不會叫;他不喜歡玩玩具,卻拿著家裏的鍋蓋子挨個轉;他總是格外亢奮,白天晚上都不愛睡覺。嘉偉格外害怕放鞭炮的聲音。到了年三十,張燦紅一家總是門窗緊閉,還要朝兒子耳朵裏塞上耳塞,才算勉強過關。哪怕一點點鞭炮的聲響,嘉偉的臉上便會露出驚恐無比的神情。慢慢的,張燦紅覺得這已經不是孩子的個性問題,或者老人所言“聰明孩子開口晚”。不到3歲,一家人帶著小嘉偉前往兒童醫院尋求幫助。“當時有一個快60歲的老專家看了半個小時,然後和我説是自閉症,也叫孤獨症。”
28年前,孤獨症是一個陌生的名詞。張燦紅一家人並不知道他們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她望文生義,甚至以為是由於自己對孩子的陪伴不夠,所以讓小嘉偉感到“孤獨”。當時,整個社會對自閉症處於一種“無知”的狀態。張燦紅向老專家提出三個問題:孩子會開口説話嗎?以後會好嗎?長大能工作嗎?醫生的答案都是“不知道”,當真是“一問三不知”。張燦紅個子小小,在單位裏又是總務科長,風風火火能人一個。“我當時真的很樂觀,完全沒有天塌下來的感覺,因為我們都對這個疾病了解得太少了。”即便同事熱心地向自己在美國的醫生親戚打聽,得到“終生不可逆轉”的結論時,張燦紅也從沒想到情況會如此糟糕。“隨著孩子的長大,大多數的家庭會苦盡甘來。但對我們來説,孩子越大,問題也越來越多。”和美幸福,前路遠大……那些美麗的編織,終究漸行漸遠。
小嘉偉4歲那年,張燦紅辭職了。她買來市面上所有關於自閉症的書籍,一本本研讀。“到最後我發現,其實最有用的並不是書本上的那些理論。要想提高嘉偉的生活品質,我必須一件一件事情去摸索,然後用他能接受的方式去引導。”張燦紅的心,很苦。她要面對的不僅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孩子,還有並不友好的世俗眼光。孩子幹了出格的事,便會惹來風言風語。自己偶爾出門買一件衣服,便會有人指指點點,“人家會説孩子都這樣了,你還有什麼心思買衣服,這個母親太自私。”背地裏,甚至還有人為張燦紅起了“冰箱媽媽”的綽號,在一些人的眼裏,是張燦紅疏于交流,才讓兒子陷入如此田地。人情冷暖,讓張燦紅沒有倒下去的,唯有作為母親的天生勇氣:“我不能放棄他,他是我的兒子。”如此簡單,如此樸素,血脈相承,便讓人力量無窮。
無畏 生活還要繼續 每天排演“舞臺劇”
從小嘉偉被確診“自閉症”那一天,張燦紅便開始為兒子“找朋友”。她聽説南京有家腦科醫院挺出名,便親自走了一趟打聽是否有上海自閉者患者前來就醫。她還寫信去北京尋找上海的同病相憐人。“當時有點暈暈乎乎的,很想給自己找個伴,給小嘉偉找個伴。”張燦紅的一番尋訪後,倒真的湊起了四對上海自閉症患者的家庭。他們一起學習,為彼此鼓勁。
語言障礙、刻板行為、智力落後是自閉症患者伴有的核心問題。張燦紅喜歡用電腦來比喻她和嘉偉的互動。“他就像沒有安裝軟體的電腦,帶著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作業系統,一切行為出於本能。社會的遊戲規則要靠家長事無巨細地重復輸入。”即將發生的事或可能發生的事,對孩子都要做好事先的信息導入,讓事物的各種發展結果事先在孩子腦中産生一個明晰的圖像,讓他在心理上提前做好準備,這樣就能有效地控制孩子的情緒,解除他的焦慮。
於是,這一家人,每天都在排練不同的“舞臺劇”。
操練過馬路時,全家人齊上陣,彩虹媽媽和爸爸各自把守斑馬線兩頭,一遍遍引導嘉偉等紅燈過馬路。“偶爾碰到街邊有車禍發生,我會把他帶到現場,告訴他如果不遵守交通規則就可能遭遇這樣的後果。”張燦紅説,“上下車注意事項、公交車站名、突發情況如何處理,所有細節我都反復跟他講。有時我會化裝跟他一路,看他是不是能應對路上遇到的問題。”終於,在嘉偉14歲的時候,彩虹媽媽放心讓他獨自出門。
天熱了起來,張燦紅反而給兒子添上厚厚的棉服。這是為了讓他對冷熱有切身的感受,懂得自己增減衣物。“自閉症的孩子無法聽從一個模糊的指令,你揉著肚子告訴他肚子疼,他會以為這個揉肚子的動作叫做肚子疼。所以我必須引導他到場景中去感受。”
最近排演的舞臺劇是“死亡”。“我的有生之年都會陪著他,但是我離開了他該如何接受?”家裏有親人去世,張燦紅帶著兒子去到病人彌留的病榻旁,讓他眼睜睜看到死亡那一幕。有一天張燦紅臥病在床,嘉偉問母親:“你是要死了嗎?”她抑制不住淚水,回應道:“媽媽不死。”“那你什麼時候死呢?”張燦紅拉著兒子的手:“等媽媽96歲再死。”這個承諾,包裹著母親對孩子所有的愛與牽掛。
無悔 明天終會更好 眾人援手不孤獨
比起自閉症,張燦紅更傾向於“孤獨症”這個詞。她説:“其實孩子們一點也不孤獨,家長們都會陪在左右。而我,技術上沒有指導,精神上非常壓抑,我才是真正感到孤獨啊。”華燈初上,每一扇窗戶裏,開始了自己柴米油鹽的故事。張燦紅必須堅強,生活甚至沒有給她掉眼淚的機會。燦紅,上海話與彩虹相近,口口相傳,她成了上海自閉症圈子裏名聲在外的“彩虹媽媽”,她是很多人的指望與標杆。“我相信像我一樣孤獨的媽媽還有很多,我希望不僅能幫助自己的兒子,還能夠用我們的經歷鼓勵更多的患者家庭。”
從家長沙龍到互助會,再到工作室,嘉偉長大了,張燦紅正漸漸老去。再能幹,再堅強,畢竟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提到2013年的那一段,她終於忍不住紅了眼眶,卸下了人前刀槍不入的堅韌武裝。那年年底,張燦紅的愛人退休了。雖然提前和兒子説過許多遍爸爸退休的事,但他並不能夠真正理解。當爸爸不再早出晚歸,而是天天呆在家裏時,嘉偉日常熟悉的規律被打破了,他用自己的“惡行”表達反抗。兒子那頭變本加厲,偏偏愛人這邊還因為退休綜合徵患上了抑鬱症。第一次,張燦紅感覺自己的世界崩塌了。每天晚上躲在被窩裏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成為她唯一的精神釋放。“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挺過來的。”她抹著眼淚,哽咽著。她只是不斷地告訴自己“我倒下了,他們兩個怎麼辦”。
2013年年底,張燦紅拿出全家三分之一的積蓄,在自己小區租下了一套約60平方米的兩居室創辦“彩虹媽媽工作室”。一年後這個無償向家長開放的工作室正式註冊。眼下,加入其中的星寶家庭共有數千個,工作室每週都有免費課程或者公益活動。“拼盡全力做過了,不管結果如何,都不會後悔。”張燦紅有一個心願,她希望能有更多的機構對星寶的父母進行系統培訓,並試著為星寶們辦起一個日托班。
彩虹媽媽,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她的身邊,有許多好心人。耿白玉是上海音樂學院的碩士生,畢業論文與兒童音樂劇相關。從2013年開始,每年暑假她都會帶著孩子們自編自導自演一齣音樂劇,向全市自閉症家庭免費公益演出。“我是在網絡上看到彩虹媽媽的故事的,然後就主動聯繫了她。”張燦紅為耿白玉的公益團隊起名“陽光愛麗絲”。最近幾年,音樂劇的班子越來越壯大。耿白玉還讓星寶們參與到表演中來。“每週我會去彩虹媽媽的工作室教孩子們彈鋼琴。通常來説,音樂能讓他們安靜下來。”南洋模範中學高一學生陸惠文追隨耿白玉從事自閉症公益活動已經7年,她是團隊中資格最老的一員,去年還被評為最美中學生。“學業再忙,我也要抽空去為大家表演。這份幸福感,是書本上找不到的。”
楊曉燕也是一位星寶母親,她創辦了上海藍絲帶孤獨症關愛中心 上海愛好兒童康復培訓中心,她還是“藍絲帶在行動”發起人。曉燕的學校不僅為父母們提供各種服務,更是積極奔走為孩子們找尋上學和就業的機會。楊曉燕説:“我知道我的兒子這輩子不可能去正常的學校,也不可能去工作,但是我還是要為更多人去做這些嘗試。身邊的人好了,我也就好了。” 關愛自閉症患者,也得到越來越多企業的愛心支持。美國達美航空公司上海樞紐站,多年支持自閉症的公益事業。“藍絲帶在行動”,明日,東方明珠、上海中心等地標性建築將亮起藍燈,為自閉症患者打CALL。
4月2日,便是世界自閉症關注日,但對自閉症的關注,絕不只限一日。我們固然要想方設法幫助孩子們掌握更多的生活技能,還要對父母進行最有效的培訓。來自星星的你,很遙遠。但我們的心,很溫暖很寬廣,足以擁你入懷,護你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