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保證文物存放和運輸安全,上博文物囊匣製作技藝得到傳承創新 四代接力,為珍貴文物“量體裁衣”
上博文物囊匣製作傳承人江瑞南在制盒。(資料)
説起文物囊匣這個詞,對很多人來説也許有些陌生。它是為文物“量體裁衣”製作的外包裝容器,以保證文物的存放、運輸安全以及存放環境的穩定潔凈。文物囊匣製作或者叫制盒,是一門有著悠久歷史傳承的手藝。在上博,有人專門負責文物囊匣製作,現有的兩位製作人員不僅是師徒,還是父子。近日,記者敲開了正忙於制盒的上博文物囊匣製作傳承人江瑞南、江偉的門,聽他們講述制盒技藝和盒子背後的故事。
現在一天可製作一個盒子
江瑞南、江偉的辦公室在上海博物館的建築裏“藏得很深”,房間由一條走廊改造而成,約30平方米,一半用於堆放材料,一半用於工藝製作和辦公。在敞開的桌子上,堆了五六個大小形狀不同的盒子半成品,由無酸紙和藍棉布包成的外殼已經做好,他們正在做裏層的內鬥。打開的外蓋上覆著真絲,裏面是填充的真空棉,摸一摸,手感非常舒適,它們像一層皮膚一樣,呵護著裏面嬌嫩的文物。
“像這樣的盒子一個月大概可以做20個,平均下來一天一個。”江瑞南介紹,他們通常會依據來自庫房的“訂單”,同時製作一批盒子,時間成本不是根據大小,而是根據存放文物的複雜程度。比如有些文物包含蓋子、底座等多個部分,做盒子時,需要根據不同部分的形狀設計內囊,有的還要設計多層,好讓它們能夠存放在一個盒子裏。
上博的第一代制盒人陳槐林是1952年從民間招來的,他將這門老手藝引入博物館。江瑞南的桌上有一本薄薄的 《古錦囊匣製作技法》,是陳槐林的學生整理的陳槐林技法記錄。陳槐林曾有些悲觀地説,“如果我們這些老人退休之後,這些手藝也沒有一個記錄,不知還能否傳下去。”幸運的是,這門手藝在上博並沒有斷代。
陳槐林的徒弟王芝藍就是江瑞南的師傅。江瑞南從1993年開始接觸文物制盒。在這之前,他在上博文物保管部門工作,有著十幾年整理文物的豐富經驗。文物制盒要了解文物特性,包括文物修復中比較脆弱的部分,以保證製作時有的放矢地保護文物。除了文物看得多、上手多,江瑞南之所以被當時負責制盒的王芝藍相中,還和他的手巧有關,“我以前還給保管部的同事做過衣服。”
為了不讓這門手藝失傳,江瑞南早就看好兒子江偉“繼承父業”。“我在家裏經常看到父親製作錦盒,從小就幫忙打下手,時間久了,也對制盒産生興趣。同時自己也覺得,有責任把父親的手藝傳承下去。”江偉2014年通過嚴格考試,正式進入上博工作。根據管理要求和部門需要,江瑞南在2016年退休後繼續返聘,發揮餘熱的同時也帶帶這位“新手”。
過去,文物制盒用馬蹄刀、黃板紙,做一個盒子要花上一個月。上博有100余萬件館藏文物,其中珍貴文物約14余萬件,縱然現在一天可以做一個盒子,這麼多文物做得過來嗎?江瑞南估算,四代人一共為大約60%的館藏珍貴文物制盒。他記得,最忙的時候是上世紀90年代初期應對館舍搬遷,為了將文物從老館搬運到新的保管地點,急需一大批文物囊匣。“當時採用了應急做法,是根據大概尺寸做批量生産的簡易版,博物館各個崗位動手能力比較強的人都徵集過來,現教現學,大家圍在大堂,一起做了幾個月盒子。”文物保管部門會根據文物的珍貴程度、危險程度,以及展覽需求來排列制盒的優先級。由於庫房面積限制,也給盒子存放的數量帶來了瓶頸。等到上博東館建成,將有更多珍貴文物穿上防護外衣。
傳承中不斷創新制盒技藝
問起江氏父子在上博的崗位全稱,江偉拿出一張聘書,上面寫著“文物修復與研究——制盒”。他介紹,之所以要把制盒歸在“文物修復與研究”裏,是因為現在制盒不僅為了運輸防震,還為了預防性保護。制盒也是一種文物環境控制,保證文物存放微環境的穩定和潔凈。即便是在恒溫恒濕的庫房裏,這層保護外衣也可以讓它受外界溫濕度的影響更小。
江偉進入制盒組前在庫房待了三年,跟著老師傅們認真學習如何提用和接觸文物。“制盒的第一步是量尺寸,量好後‘放’多少出來也需要經驗,做大了浪費,小了不安全。還要根據文物的特質情況和損害程度判斷嵌內囊的位置,接觸點一定要選取文物最牢固的位置,脆弱的地方要騰空,不能讓它受力。所以制盒需要熟悉文物的人,否則會影響做出來的品質和文物安全保障。”
江偉跟著父親學習了兩年,工序流程已基本掌握,但經驗技藝需要慢慢積累。江瑞南還是有點不放心兒子單獨製作接觸文物的內囊,“易碎文物制盒過程中要非常小心,否則對文物會有更大的損傷。有些青銅器本身已經酥脆,只能根據形狀一次性做好,沒有‘試穿’的機會。”
如今,江偉已經漸漸獨自上手做比較簡單的文物囊匣,對於這門手藝,他還有更多想法。“現在不僅是傳承,還要革新發展。一方面有新的材料逐漸出現,以後還有打樣機配合手工製作,可以節省大量的時間。”無酸紙就是近兩年引入博物館制盒的新材料,它的特點是不會散發有害氣體,相比過去的黃板紙成本雖然提高不少,但更加安全。
此前,江偉和父親在西安看到某公司使用無酸紙製作的囊匣,純靠機器列印拼裝,和傳統做法完全不同。他們試做了一批拿給庫房用,很快收到反饋——這種拼裝方式使用起來不方便。於是,父子二人商量,決定採取折中辦法,用傳統技藝製作新材料。現在上博使用的就是這種“改良”後的囊匣,外面仍包著藍布,造型維持原樣,只有“住”進去的文物才能感受到新的變化。
不過,江偉並不滿足於“改良”,他想繼續革新,通過逐步調整盒子的設計細節,最終捨棄藍布包裝。“一般板材多少都會揮發對文物有害的氣體,盡可能全部使用無害新材料,也是為文物安全考慮。”此外,過去文物類型較單一,現在需要應對的文物種類、材料性質越來越多,如何設計不同的盒型存放它們,也是擺在江偉未來工作中的難題。“我有耐心和比較長的時間規劃,會慢慢探索,逐步改進。”
江瑞南手裏的囊匣製作正在準備申報非遺,但盒子最終是為了文物的安全考慮,沒有什麼傳統是改不得的。他很支持兒子的創新想法,打算再帶兒子一年,至少等打樣機真正應用進制盒工藝之後。“我們對文物有感情,對技藝傳承有責任,要一代代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