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海歸碩士想讓家鄉變得更有溫度;工程師轉行渴望接地氣的生活;網絡工程畢業生帶來信息化智慧化 700多名“90後”上海城管,高學歷有用武之地
上海市城管執法局執法總隊“90後”城管向市民發放普法宣傳資料。 (均 資料)
“國徽象徵國家,盾牌象徵依法行政,牡丹花和橄欖枝交叉,表示城市讓生活更美好。”今年26歲的城管隊員劉思儀指著自己一身天空藍制服,繪聲繪色地説。
三年前,她獲得英國謝菲爾德大學碩士學位後,決心回到上海,從事一項在外人看來並不“光鮮”的職業:城市管理執法員,也就是大家熟知的“城管”。
記者從上海市城市管理行政執法局獲悉,近年來,像劉思儀這樣的“90後”城管隊員越來越多。上海城管執法系統共有7900多名工作人員,其中“90後”約730人,佔10%左右,在部分中隊,“90後”隊員數量已近50%。其中,不乏上海本地出生、海歸碩士,他們為何會選擇一份收入不算高、休息時間不固定的職業?近日,記者採訪了多位“90後”城管,看看他們為這一行帶來哪些青春氣息。
現在執法內容跟以前大不同
城管執法更考察綜合能力,對高學歷人才求賢若渴
“讀了20多年書,怎麼想到去做城管?”決定報考城管之初,這是劉思儀最常聽見的問題。
“和其他女生不同,我從小就對制服有信賴感。”劉思儀説。更觸動她的是在英國街頭看到的景象。在英國街道,常看到長髮飄飄的藝人抱著吉他彈唱,只要不影響交通秩序,執法者和行人都不會制止。但在國內,時常看到城管和街頭藝人發生矛盾衝突。“雖然英國沒有城管這一職業,但這段經歷使我感受到城市管理水準是衡量城市文明程度的重要標誌,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上海城管的一員,讓自己的家鄉變得更有溫度。”
在劉思儀看來,“現在城管的素質都挺高,碩士生做城管,不稀奇!”來自上海市城管執法局的數據顯示,目前上海城管系統中,本科及以上學歷的有6471名,佔81.4%。在這6471名本科及以上學歷的城管工作人員中,碩士研究生有388人,其中絕大多數是一線執法人員。
高學歷人才,在城管隊伍裏有用武之地嗎?在另一位城管隊員付翠玉看來,答案是肯定的。付翠玉是一名國防生,博士畢業後服役于部隊,並於2012年轉業到虹口區城管局,成為涼城中隊一線執法人員。她坦言,起初是為了穩定的事業編制決定轉業到城管,有過心理不適期:“最開始一段時間,心理落差特別大。由於工作年限短,我的薪資、待遇等都不如老隊員,再加上學歷和專業等因素,在當時的中隊氛圍中,很難和同事有深入交流。”
松江區城管隊員林閣、薛青在演唱《城管有嘻哈》。
但隨著時間推移,她漸漸愛上城管這份職業,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價值。“高學歷的主要優勢在於對新鮮事物的接受、理解能力更強,領會、變通的速度相對更快。”付翠玉説。“新城管入職前,要熟記424條執法事項,每天晚上吃飯、睡覺前,都要見縫插針地復習。面對具體的執法場景,還要靈活變通,這時,學習能力強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她的碩士和博士同學,大多都去企業工作並成為技術骨幹,而她始終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
1992年出生的黃亦斐曾是上海電氣集團一名工程師,在他人眼中,這是一份令人艷羨的職業。然而一年前他辭職轉行,加入萬里街道中隊,成為一名普通的城管執法隊員。“我渴望新鮮感、接地氣的生活。”
傳統印象裏,城管每天就和街頭小攤販打交道。但在萬里街道,很多業主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對房屋結構和法律法規的了解,甚至超過城管隊員。這群高學歷業主,卻常常會在自家樓頂搭建違法建築,如何説服他們整改?“如果城管隊員自身學歷較高,了解企業的運作規律,和他們溝通時現身説法,更容易取得業主信任。”黃亦斐説。
任衛強是黃浦區城管局機動中隊隊長,是擁有20多年執法經驗的“老法師”。在他看來,城市管理是一項涉及諸多利益博弈的複雜工作,對從業者素質要求比較高,並不像一些人認為的“初中畢業生就能做”。過去,一些地方頻頻發生城管執法衝突,導致整個城管群體形象偏負面,這與城管招錄門檻偏低、人員良莠不齊有一定關係。
“現在的執法內容跟以前相比已經大不相同了,城管執法更考察綜合能力,對高學歷人才求賢若渴。”任衛強説。上海要邁向“卓越的全球城市”,未來將有更多外籍人士和高學歷人才光臨上海,年輕城管隊員們能發揮語言優勢,溝通更順暢。“當然,高學歷隊員往往書本知識豐富,氣場和經歷不足,這需要時間慢慢錘鍊。”
智慧城管成精細化管理手段
北斗定位、車載視頻等裝備運用,提升城管智慧化水準
5米、10米、30米……伴隨螺旋槳旋轉加速,一台通體潔白、體型小巧的無人機升入半空。下方,“90後”小夥陳駿冬手持遙控器,目不轉睛地操作著無人機環繞建築物飛行。伴隨手指在遙控器上翻飛,無人機往左斜飛後來到建築物頂端盤旋,再徐徐降落到面前約50米處。
“開無人機是什麼體驗?”記者詢問這位年輕的城管執法隊員,陳駿冬笑著擦去臉上的汗珠説,“像老司機開車一樣穩!”
靜安區城管執法局相關負責人介紹,在巨鹿路、長樂路附近有成片歷史風貌保護區,梧桐掩映,林立的小樓洋房背後,違法建築搭建嚴重。“尤其是老房子的樓頂往往有露天陽臺,是違法搭建高發區。”傳統的取證方式需要徵得戶主同意後到違法建築現場拍照,費時又費力,如何才能快捷方便拍下違法建築的照片?局裏的城管執法隊員討論後想到了無人機。
駕駛“無人機”的重任,落在今年27歲的陳駿冬身上。他學習的是網絡工程專業,看似和城市管理毫無聯繫,實際卻息息相關。“如今,智慧城管已成為精細化管理的重要手段,網絡工程能給傳統的城管行業注入信息化血液,城管也能玩轉科技!”
上海市城管執法局相關負責人介紹,如今,北斗定位、車載視頻、單兵執法記錄儀和執法終端等裝備的運用,大大提升了城市管理的信息化、智慧化水準。多個社區工作室也紮根小區,讓城管充分聯繫社區,解決實際問題,開展執法服務。
除了無人機,最近幾年,城管執法隊員的手機裏還多了各種APP和微信公眾號,這些新媒體背後也是“90後”的身影。松江區城管隊員林閣、薛青自創歌曲《城管有嘻哈》,一時間刷遍城管青年朋友圈:“城市的頑疾不會再重復,美好的環境由我們守護,這裡有每一個人的付出,城管是一支文明的隊伍……”林閣在去年畢業時加入城管隊伍,是一位資深的“嘻哈”音樂愛好者。他將日常工作的所思所見用嘻哈的形式融入歌曲的創作。幽默詼諧的曲調,鏗鏘有力的韻律,道出城管工作的辛酸與快樂,讓不懂嘻哈的市民也産生共鳴。
“我們的城管已經不再是原來那支隊伍,無論是執法手段還是形象宣傳都有很大轉變。”林閣説。自從《城管有嘻哈》走紅網絡,中隊裏的宣傳工作便落在他肩頭:“大家都期待我們90後能用創新手段,講述不一樣的城管故事。”
假如有機會重新選擇還做城管
他們願意把城管工作當作一份事業,而不是維持生計
許多“90後”城管坦言,每當親戚和朋友得知他們的職業是城管,懷疑和不解往往是第一反應。在劉思儀的朋友圈常能見到調侃:“小劉,將來我去黃浦區擺攤賣瓜果蔬菜,你不會來‘衝攤頭’吧!”黃亦斐以前的同事聽説他當了城管,驚訝地問:“不做工程師做城管,你是不是昏頭啦?”
普陀區城管執法隊員吳天璽出生於1991年,回憶起在長風新村街道的一次巡查經歷,他記憶猶新。“我很清楚城管一直以來備受爭議,也能自嘲兩句,但當居民的冷言冷語真切地傳入耳中時,沒想到會那麼刺耳,一下戳到內心深處最痛處。”看出了他的沮喪,一邊的老隊員拍了拍他的肩膀説:“做城管,不被理解是常態,只有默默做好工作,才對得起自己的制服,被更多人認可。”
“此後,我更願意把城管工作當作一份事業,而不是維持生計。這幾年,我一直在街道中隊一線執法崗位上工作。日常巡查、處理投訴、查處違章,每次出勤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向更多人宣傳城管的職責範圍,展現城管的專業素質。”吳天璽説。幸運的是,他得到了家人的支持。新婚妻子每次看到他在外巡查,總向朋友誇讚:“我老公穿上制服,特別帥氣!”
城管執法隊員金石林在真如鎮街道工作,他在城管局接受培訓的第一課,是老隊員告誡的“絕對不能動手”。由於身處執法一線,和居民發生矛盾不可避免,必須以尊重居民情緒為第一位,設身處地替他們考慮。一週七天,他幾乎天天外出值勤,有時半夜也要出去檢查夜排檔、零食攤等。“人性化執法説起來容易,其實卻有不為人知的艱辛。如何讓居民信任我們的執法水準,是困擾我們這些年輕隊員的難題。”
例如拆除違法建築。起初,金石林不知道什麼是天井、陽光房、露臺,聽到這些新鮮詞彙一頭霧水。居民看他年紀輕,有時甚至不屑和他交談,直接將他拒之門外。為此,他將真如鎮街道各個住宅小區的物業、居委會跑了個遍,挨個向居委書記、物業經理打聽小區居民的具體情況,了解居民搭建違法建築的具體原因後“對症下藥”。由於居民來自各地,他甚至開始學習多地方言:“用方言溝通更讓人有親切感。”
“從小到大,親戚和朋友見到我媽總會誇她有個優秀的兒子。然而,這個兒子,不是我,是我的雙胞胎弟弟。”金石林説,“我弟弟是一名優秀的平面設計師,設計作品曾在12個國家展覽。我們曾經都熱愛繪畫,最後卻選擇了完全不同的道路——曾經,弟弟十分不解。在他看來,城管這份職業又累還不夠‘洋氣’。”
“城管工作雖然沒有藝術工作者這樣光鮮耀眼,但在實際工作中,城管堅守在城市的每個角落,我無悔于這樣平凡的堅守。”金石林説。“自從看到居住的街道環境越來越好,自家樓下的違法搭建被拆除,小區跨門經營、隨意佔用公共綠地等現象逐漸消失,我弟弟也逐漸理解了我的選擇。”
假如再有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你還會做城管嗎?這些“90後”城管的回答十分堅定:“當然會!城市的美麗整潔,就是對我們最大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