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學者朱鋒就菲律賓提起的南海仲裁答記者問

中國學者朱鋒就菲律賓提起的南海仲裁答記者問

中國南京大學國際關係研究院院長朱鋒3日出席此間舉行的“中國—東盟建立對話關係25週年研討會”時就菲律賓提起的南海仲裁答記者問。顧時宏攝

 

中國學者朱鋒就菲律賓提起的南海仲裁答記者問

“中國—東盟建立對話關係25週年研討會”3日在印度尼西亞歷史名城三寶壟舉行。此次研討會由中國駐東盟使團主辦,來自印尼、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柬埔寨和菲律賓等東盟國家的多名專家學者與會。中方近十所高校也派出專家學者出席。顧時宏 攝

 

中國南京大學國際關係研究院院長朱鋒3日出席此間舉行的“中國—東盟建立對話關係25週年研討會”時就菲律賓提起的南海仲裁答記者問。

 

記者:如何評價菲律賓提起的南海仲裁,其法理依據是否有缺陷?關於南海仲裁,您可有新的消息?

 

朱鋒:菲律賓所提起的南海仲裁,是即將下臺的阿基諾三世政府敏銳地感覺到美國、日本等亞太大國的中國政策和南海政策發生了重大調整和變化的背景下,想要利用部分大國對中國崛起的戰略制衡開始凸顯的時機,借南海主權爭議的國際司法介入這一途徑,想要實現自身在南海權益爭議上的利益最大化,實現菲律賓對非法佔領南海島礁事實的合法化。仲裁案的提出,符合《聯合國國際海洋法公約》所設定的程式,但實質性違背了中國和東盟2002年簽署的《南海各方行為宣言》,違背了這一宣言所闡明的南海各爭端國應該通過磋商和對話方式來解決主權爭議的基本原則。特別是在中國政府明確宣示“不參與”、“不接受”之後,菲律賓政府一意孤行,置中菲友好關係與傳統友誼不顧,在美日等國的支持和慫恿之外,一味想要通過引入國際司法干預機制來迫使中國退讓,甚至想要通過片面的國際司法仲裁,來全面否定中國南海歷史性主權的合法性。

 

海牙仲裁庭在2015年10月29日宣佈對菲律賓仲裁案具有管轄權和實體受理性,是一個有法理依據缺陷的決定。菲律賓所提出的南海仲裁案,表面看不涉及中國已經宣佈不接受仲裁的海洋領土主權和海域劃界,但只是抓住了國際司法仲裁的程式性漏洞,把明明是對中菲南海主權的爭議,在美國律師團的包裝之下,變成了所謂對海洋法原則的澄清和對海洋維權的正當性是否構成侵害的問題。海牙仲裁庭做出管轄權裁定本身,在很大程度上故意回避、甚至有意忽視了中菲仲裁案的本質性問題,試圖用簡單和片面的法律工具來解決業已存在幾十年的南海主權爭議,刻意無視中菲南海爭議背後的歷史事實,這是此次仲裁的重大缺陷。

 

關於仲裁裁決出臺的時間,一般認為是5底到6月份的時間。特別是許多國際分析家認為,仲裁案裁決將在5月20日台灣民進黨政府上臺之後到6月30日菲律賓阿基諾政府下臺之前作出,因為這兩個時間段之間的仲裁裁決決定,會得到提出仲裁案的阿基諾政府和親美親日的蔡英文政府的支持。但由於仲裁庭可能涉及太平島這一海洋地物性質的法律裁定,仲裁裁決的出臺也可能推遲。

 

記者:如何評價中國的不應訴,不承認策略?如何評價中國迄今為止的應對?

 

朱鋒:中國所採取的“不參與、不承認”政策,是基於中國對《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原則以及中國早在2006年就已聲明過的、在主權和海域劃界問題上不接受國際司法介入的立場。在海牙仲裁庭宣佈對中菲仲裁案的管理權之後,仲裁庭的這一片面決定,事實上也讓中國從程式到法理上更難改變已經宣佈的“不參與、不接受”的決定。當然,針對菲律賓仲裁案的複雜性和對中國南海權益的重要性,參與仲裁也是一種選擇,有可能更好地在國際社會和仲裁庭面前展示中國的歷史證據和中國的南海權益維護的法律理解。

 

迄今為止,中國政府對菲律賓南海仲裁案的應對可圈可點,既立場鮮明、又信念堅定,同時,也不盲目迷信法律途徑或者實力原則,而是多管齊下,希望能夠向國際社會展示中國在南海維護國家主權與海洋權益的同時,尋求多種途徑管控南海局勢的穩定。2013年1月22日菲律賓提出南海仲裁案之後,中國政府曾多次努力和菲律賓政府實現和解,通過對話方式解決爭議,也誠懇地寄希望馬尼拉能夠撤訴。但阿基諾政府不僅辜負中國的善意,而且多次口出狂言,甚至指責中國的南海九段線是“亞太地區的海上柏林墻”。與此同時,菲律賓近年來一味加強對美軍事同盟、密切菲律賓和日本的關係,妄圖通過“狐假虎威”的方式來為自己壯膽、讓中國屈服。菲律賓仲裁案之外的南海地緣政治緊張,事實上已經迫使中國放棄對阿基諾政府和國際仲裁程式具有公正性的幻想。

 

記者:如何評價美國在南海仲裁案中的角色?美大選可能影響這種角色嗎?

 

朱鋒:美國在仲裁案問題上角色是相當多樣化的。美國奧巴馬政府的南海戰略轉向和菲律賓南海仲裁案的出現可以説不僅時間上驚人巧合,甚至在內容上和目標上也是相互配合。仲裁案給了美國口中所聲稱的南海問題應該通過“法律手段和平解決”提供了最好的藉口,美國對菲律賓仲裁案從外交、政治和軍事上支持,則進一步讓仲裁案現有的進程呈現出了向菲律賓“一邊倒"的趨勢。奧巴馬政府現在就是想著要把菲律賓仲裁案的“戲”唱足,在政治、外交和軍事上向中國施壓,力圖迫使中國放棄在南海的歷史性主權和海洋權利主張,否定中國南海島礁建設等正當與合理的海洋維權行動,壓縮中國南海權益主張對中國國家利益和戰略發展的現實空間,以便達到美國願意看到的“維持南海現狀”的目的。美國在南海問題上的立場,核心要素是基於對於中國崛起的戰略制衡,而不是在南海主權爭議問題上應該具有的從“歷史”到“法律”的兼顧和平衡。美國的南海政策,也從原來的“不選邊”,變成了現在實實在在、明明白白的“選邊站”。不僅是南海主權爭議,但凡涉及到中國的海洋主權與權益爭議,美國現在都站到了中國的對立面。對於這一事實,我們必須要有清新的認識。

 

評判美國在中菲仲裁案問題上的角色,讓人深感痛心的是,口中經常強調法律和規則的美國,卻是完全在南海爭議問題上按照美國今天的地緣戰略利益行事。奧巴馬政府現在動不動在南海問題上強調“規則決定論”,主張“法律主義”的解決立場,2014年12月5日美國國務院也發表了質疑中國九段線的政策報告。但美國角色的核心,是要依靠美國在亞太地區的駐軍和軍事同盟體系,完全選擇性地維護美國想要的秩序。

 

記者:有預測稱南海仲裁可能對中國不利,您認為中國未來應如何應對?

 

朱鋒:南海仲裁案的裁決結果對中國不利的可能性很大。但只要海牙仲裁庭堅持法律主義應該有公正立場,確認太平島是可以劃設200海裏專屬經濟區的島,菲律賓多數起訴項目未必能佔到多大的便宜。面對台灣馬英九政府在太平島問題上一而再、再而三地顯示出的“島”的證據以及要求國際人士訪問的誠意,如果仲裁庭可以回避對太平島是“島”的司法裁決,中菲仲裁案就將徹徹底底淪為一場鬧劇。中國不參與、不接受完全合情合理。

 

目前仲裁結果還沒有出來,仲裁庭究竟如何裁決我們還需要觀察。中國未來的應對其實並不複雜,我們説“公道自在人心”。如果菲律賓想要憑藉仲裁庭的一紙判決,改變南海主權爭議持續多年的現狀、想要拉大旗作虎皮地徹底否定中國南海權益主張,那就過於天真了。如果仲裁庭的裁決枉顧南海爭議的歷史與法律的雙重維度,簡單地認為只要中國接受就能通過仲裁裁決帶來南海爭議的解決,更是不合實際的幻想。不管仲裁決議如何,最終中菲的南海主權爭議需要回到談判桌上來,需要回到中菲雙方的友好對話中來。因此,中國的應對,説到底,一是我們充滿誠意願意繼續談;二是我們對於仲裁裁決中可能出現的簡單的“技術主義”必須保持質疑;三是對於任何國家想要利用仲裁裁決對中國的抹黑和合法權益的打壓,我們必須堅決回擊。

 

記者:如何看待國際輿論對中國南海仲裁針對政策的評價?該如何打這場輿論戰?

 

朱鋒:國際輿論對南海仲裁案的報道和看法,深受西方國家立場和觀點的影響,也深受菲律賓立場的影響。菲律賓的阿基諾政府就是要把仲裁案演變成為菲律賓的“苦肉計”,處處強調菲律賓弱小、而中國強大;菲律賓“講理”,而中國“粗暴”;菲律賓是國際規則的“倡導者”,而中國是在“違背”國際規則。國際社會中不少國家確實從中菲力量對比出發對菲律賓有天然的同情。同情弱者是社會心理的常態。但是,中菲仲裁案不是一場“強者與弱者”的對決,更不是“講理與不講理”的PK。中菲仲裁案背後,菲律賓的動機、伎倆和大國作祟的事實,完全讓這場原本需要公平與和諧的法律仲裁變成了一場美國同盟國體系針對中國的“群毆”。中國必須打好應對中菲仲裁案的法律戰、外交戰和輿論戰。

 

打好輿論戰的關鍵,一是在中菲仲裁案問題上中國要打好“法理戰”。中國尊重國際規則和國際法,但反對對領土主權問題等採取簡單的技術主義的法律立場。我們説“法理”,就是“法”和“理”的結合,不能光講文字上的“法”,還要講文字背後的“理”。佔理才能守法,有法才能彰理,這是人類必須尊重的法律精神。二是中國的智庫、媒體和社會必須在中菲仲裁案問題上“社會發聲”、“政策發聲”和“國際發聲”。輿論戰不是“亂拳打死老師傅”,輿論戰的關鍵是有理有力有節。三是國際社會需要傾聽中國的聲音,客觀了解和判斷中國的立場。任何在中菲仲裁案問題上簡單的、帶著有色眼鏡看問題的“以中劃線”的做法,我們要堅決鬥爭。

 

“中國—東盟建立對話關係25週年研討會”3日在印度尼西亞歷史名城三寶壟舉行。此次研討會由中國駐東盟使團主辦,來自印尼、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柬埔寨和菲律賓等東盟國家的多名專家學者與會。中方近十所高校也派出專家學者出席。(中新網印尼三寶壟電 記者 顧時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