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印冉:改變植物色彩的人

2018-12-06 15:13:06  來源:長城網  責編:董健雄

  〔閱讀提示〕

  有一種景觀植物,葉子是討人喜歡的金黃色,耐寒耐旱,對生長環境不挑剔。單株種植並不顯眼,一旦成排連片,片片金黃十分醒目。

  這種植物叫中華金葉榆,是黃印冉研究了20多年的彩色景觀樹種之一。

  黃印冉是河北省林業科學研究院園林綠化研究所所長,把原本色調單一的植物,培育出顏色多樣的景觀植物,是其目前的主要工作。他擁有中國新品種保護權11項,這意味著他培育出來11種新生植物,這也是他入選我國2017年創新人才推進計劃的主要成就。

  “偶然其實是必然在起作用”

  在石家莊裕華路和建華南大街交叉路口往東一段,道路兩側能見到一種景觀樹,樹冠被修剪成不同形狀,或圓或柱並不出奇,但最耀眼的是它金燦燦的樹葉。

  這種金黃色,會讓人誤以為是這個季節所致,其實即使在炎炎夏季,這種樹的葉子也會金黃得“一塌糊塗”。

  一説植物,我們第一反應是綠色。為什麼這款樹如此特殊?黃得如此徹底?

  這種樹叫中華金葉榆。“名字是我起的。咱們中華民族黃皮膚,黃色也是富貴的寓意,但是植物學上對顏色的描述是沒有黃色的,只有金色,所以就叫中華金葉榆。”河北省林業科學研究院園林綠化研究所所長黃印冉是該樹的培育者,被業界譽為金葉榆之父。

  這一品種在2005年通過了河北省林木良種認定,2006年獲得國家植物新品種保護,2009年通過國家林木良種審定,2013年獲得美國植物新品種保護。

  説來,金葉榆的開枝散葉,源於一次偶然。

  1998年,黃印冉在辛集老家承包了幾十畝地,在父親的協助下,種下了數萬株細皮榆、抗蟲榆、密枝榆進行育苗。

  “按照大學所學的林業知識,我只確定,經過嫁接和篩選,肯定會培育出彩色樹種,但這種新品種是什麼顏色、穩定性如何都不確定。”黃印冉回憶。

  乍一聽,這種培育是盲目的,其實不然。授粉和嫁接,是在選擇了抗蟲榆為母本、密枝榆和細皮榆做父本的前提下,有意培育抗蟲、生長快的新品種。

  2000年7月的一天,黃印冉接到父親電話,説在地裏發現一株小苗,葉子全黃。

  “我撂下電話就往家裏跑。”當時,黃印冉有一輛摩托車,騎回辛集老家要一個多小時,吹得灰頭土臉的他走進育種林,第一次見到了這個還沒有名字的小傢夥,“也就十多釐米高,單株看並不是很漂亮,剛好它的正上方有較高一點的樹苗給它遮了遮太陽,這才沒被曬死。”

  此前,幾萬株榆苗裏也發現幾棵呈現其他顏色的幼苗,比如樹葉呈現粉色、紅色、白色、黃邊等,但都“夭折”了。“要麼長著長著,顏色幾個月後變綠了,要麼樹苗不抗曬,沒長大就曬死了。”黃印冉對這棵幼苗抱有希望,又不敢希望太大。

  林業領域培育一種新品種,要實現三個目標:特異性、穩定性和一致性。通俗説,由這棵幼苗繁育的下一代,首先黃色是獨特的、以前沒有的,黃色不會變還能在下一代繼續保持,且沒有差異。

  “這棵小苗長得非常慢,一年多,才長了40釐米高。”黃印冉每逢週末,都要回辛集去看看這棵獨苗苗。

  2001年開春,備受呵護的黃葉子小苗長大一點了。黃印冉剪了十幾段它的枝條,在其他榆樹上進行嫁接,他密切觀察嫁接後的樹苗發芽情況。“一個來月後,就看見有黃芽冒出來了,心裏有點激動。”黃印冉説,等十幾棵嫁接的樹都長出芽,乃至葉,黃色越發明顯,他終於判定,新榆樹種問世了。

  有人説,幸虧黃印冉老父親沒有一鋤頭把幼苗挖掉;也有人説,這就是大面積種植後偶然的品種被黃印冉撞見了。

  “大面積種植育苗的過程,就是明確要尋找新樹種,嫁接和授粉都是科學方法培育新樹種的過程,也就是説,偶然其實是必然在起作用。”黃印冉大笑著説。

  “想搞出一個在世界上叫得響的品牌”

  頭髮花白的黃印冉,時不時推推眼鏡,倒背著雙手在位於省林科院的50畝試驗土地上一棵棵看試驗品種,眼神中的熱切,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

  他指著一棵直徑50多釐米的榆樹中下端説:“看,這有條淡淡的印跡,這是早年從辛集剪來嫁接的痕跡。”

  如果他不説,外行根本看不出來,還以為是大樹生長過程中留下的印痕。在黃印冉的指點下,這道若隱若現的淺白色痕跡,才明顯起來。

  這是一棵金葉榆中的喬木品種,十來米高,枝繁葉茂,只是隨著天氣轉冷,黃葉子掉了不少。

  黃印冉邊走邊和同事交流,就不同樹種近期需要做的工作進行安排。

  “植物是能交流的。”黃印冉認真地説,“你懂得它,對它照顧到位,它就會長得好。”

  黃印冉對植物的喜歡,和從小家裏種苗圃不無關係,“當時家裏種樹苗,毛白楊,下了學去地裏幫父親綁枝條什麼的,一點兒也不煩。”

  小學有一門課叫自然,他尤其喜歡,對裏面提到的植物生長特點,格外留心。

  有一天去鄰村的姑姑家,一進村就見苗圃裏一位村民在嫁接夾竹桃,徒手把枝條擰幾圈,讓枝條外皮破損,再進行嫁接。黃印冉出主意説,用削鉛筆的小刀劃一下,比你這樣幹活快。

  村民直起腰問他,你怎麼知道的。黃印冉説,書上都寫了。

  這種興趣愛好,促使黃印冉在高考填報志願時選了瀋陽農業大學。1991年,考大學跳出農門,還是農村子弟的不二選擇。有親戚不理解,念好幾年大學,畢業還得和種地打交道?

  “我喜歡林業,幹自己喜歡幹的事兒,就沒考慮那麼多。”黃印冉回憶初衷,這種愛好讓他在擇業時也這麼選:大學畢業後,黃印冉面臨選擇,要麼到省林校當老師,要麼到當時的省林業研究所搞科研,黃印冉覺得後者更接近一線,更接近樹。

  1998年到2000年,黃印冉奔波在石家莊和辛集之間,就為了培育這株不知名的黃葉子榆樹。

  直到開展了小範圍擴繁,品種穩定了,黃印冉才確信,這種黃燦燦的小樹苗,可以有名字了。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也是最大的推動力。

  2005年,黃印冉的中華金葉榆拿到了中國植物新品種權,省林科院也將金葉榆作為科研項目引回院裏,批了50畝試驗用地。

  此時的黃印冉在業內小有名氣,但每天6時30分,省林科院金葉榆試驗田裏,黃印冉都是第一個到。“給當天的工人安排活兒,準備工具。”這還不算,每天23時左右,黃印冉要把試驗田收拾利索了,最後一個回家。

  黃印冉雙手指甲沒有一個完整的,全部凹陷變形,他患有類風濕疾病,和常年在田間地頭工作不無關聯。“那時候年輕,幹活出一身汗,就脫了外套幹,弄得現在一身病。”

  即使如此,説起金葉榆,黃印冉都會眉毛挑一挑,滿臉是笑,就像一個父親毫不吝嗇地誇獎自己的孩子。

  閨女大了,要找婆家。黃印冉又成了推廣人,推動他的還是興趣。

  通過了國家林木良種審定,意味著金葉榆可以在公開的報紙雜誌做廣告推廣。對於黃印冉來説,他還有個私心,國槐原産自中國,載入植物目錄的産地卻是日本,這是因為國外的林業培育技術比國內要快。

  “咱們國家地大物博,植物種類繁多,很多林種卻被拿到外國培育出新品種進行註冊認定。搞林業的,心裏憋著一口氣,想搞出一個在世界上叫得響的品牌。”黃印冉説,這次他終於如願了。

  北上南下,從2005年開始推廣金葉榆,13年過去了,全國六百多個城市,一萬多個鄉鎮,都種上了黃燦燦的金葉榆。

  “把眼睛放在工作上,自然能長出好苗來”

  今年10月份,科技部2017年創新人才推進計劃名單公佈,讓黃印冉的名字上了報紙和網絡,埋頭彩色景觀植物研究20多年,黃印冉和他的樹終於火了。

  “入選創新人才推進計劃,還是挺高興的。”黃印冉説,多年默默無聞,他也從沒覺得失落,“搞科研,就是要耐得住寂寞。出成績是需要時間週期的,也是需要精力成本的,你把眼睛放在工作上,自然能長出好苗來。”

  1998年,省林研所改制,成立了省林業科學研究院,黃印冉任辦公室副主任,雖然級別上提了副科,但搞行政就遠離了科研。

  “此前我就提出過搞彩色景觀植物,但當時城市建設還沒有對彩色景觀樹種有太大需求,課題沒有批,這樣就一沒經費二沒試驗土地。”黃印冉的想法得到一位朋友的資助,在辛集老家租了幾十畝地,鼓搗彩色景觀樹。

  育苗和培育新品種是兩回事。前者種兩年,樹苗一米多高,就能賣錢變現。而後者只能種一年,沒有選出合適的變異單株苗種就要全部拔下來丟掉,來年再種,“這時候榆樹苗也就半米高,沒人要,就純扔錢。”

  黃印冉對省會白佛客運站的搬遷印象深刻,那是因為他從客運站在談固時就是常客,一直坐到客運站搬遷到白佛。一到週末,住在趙陵鋪附近的黃印冉,要坐公交車到客運站,再買票到辛集,一來一去就得兩個半天。

  黃印冉在日復一日的寂寞裏,等到了那株金色的榆樹苗。

  一種寂寞是無人問津時的堅持,一種寂寞是聲名鵲起後的不棄。

  即使大江南北種植了大量的金葉榆,黃印冉也還在埋頭鑽研。

  隨著研究深入,黃印冉逐漸發現,金葉榆耐寒耐旱,能培育成喬木、灌木等不同大小,也能修剪成懸空球狀、柱狀等不同造型,宜種範圍廣,顏色亮麗,具有很大的推廣空間。

  但是到外地推廣樹種時,一線幹活的工人,文化水準不高,講一堂專業的技術課,他們壓根聽不懂什麼是葉色基底,術語的專業和精準,在這裡玩不轉。

  “樹種是培育出來了,你得推廣出去啊。可是你講的理論課,工人聽不懂,這活兒怎麼幹?”黃印冉兩手一攤。

  他再次一頭扎進地裏。寫論文,做報告,講究的是專業,此時,要把專業的通俗化、簡單化。先來上幾剪子,看效果,再在本子上寫上幾筆,他反復試驗總結,最終推出了改良簡化版的金葉榆修剪和嫁接技術。

  拿嫁接來説,以前的技術要領是要用塑膠布裏裏外外裹好幾層,費時費力效率不高,黃印冉用中性密封膠代替,嫁接好的破損處,一封膠就完活。

  金葉榆作為景觀植物,常有修剪成不同造型的需求,怎麼剪不影響植物生長,造型還能保持長久?剛開始講課,這一節的理論挺長,下課總有人追問。黃印冉總結出兩個三分之一,超過主幹三分之一的側枝全剪了,主幹高度三分之一以下的全剪了。

  樹冠長得太快,摁不住怎麼辦?

  黃印冉又從實踐中總結出新的經驗,叫一掐兩剪:高度夠一米的金葉榆,有三個分枝的掐尖,長到一半先剪高的,8月份再找平一次,修剪出來的就是整齊的金葉榆多分枝灌木一級苗了。

  “不光是金葉榆,還有一些其他樹種,我們也在做科研,就是想把彩色景觀植物,培育得再多一些,讓城市更美一些。”黃印冉説。

  2017年,省裏打造重點科研團隊,以黃印冉為首席專家的省景觀林木花卉育種團隊成立,黃印冉的科研範圍朝著更廣闊的方向發展。

  ■訪談

  夢想和堅持

  是一對翅膀

  記者:這麼多樹種,為什麼您選了榆樹作為科研對象?

  黃印冉:其實不只是榆樹,我同期開展了白蠟、國槐好幾個樹種的彩色品種培育,榆樹取得的成果最好。

  記者:選擇這幾個樹種的原因是什麼?

  黃印冉:我對榆樹情有獨鍾。小時候聽家長説,自然災害時期,誰家有幾棵榆樹就能度過災年。當時不知道為什麼,長大了做研究,才知道榆錢含有豐富的蛋白質,老話流傳的榆樹是救命樹,是實踐得來的。

  記者:是因為榆樹的可食用?

  黃印冉:不完全是。榆錢是榆樹的果實,包括榆樹葉都含有豐富的蛋白質,榆樹皮含有植物膠,都能食用,口感還不錯,這是一方面。我去東北上大學,發現那邊榆樹也很多,很多樹種受氣候影響過不了長城,榆樹就不一樣。一個品種不挑剔環境,還有食用價值,我認為這一樹種以後大有作為,所以將它選為研究方向。

  記者:在當時沒有項目和經費的情況下,為什麼還是堅持要搞榆樹新品種育種?

  黃印冉:我是學林業的,不搞林業,總覺得浪費。我心裏有個搞研究的夢,沒有條件就創造條件,抓住一切時間和機會積累。

  記者:您所指的積累是什麼?

  黃印冉:比如説我剛分到省林業研究所時,被派去生産崗,銷售所裏培育的樹苗還有化肥、農藥,大多數時候就是搬搬扛扛,有人諮詢用什麼藥,給人家介紹下。很多人不喜歡幹這個,覺得一個大學生,為啥幹這些沒什麼技術含量的活兒。

  後來,當我埋頭搞樹種培育時,什麼農藥有什麼特色、主治什麼,門兒清。這種實踐,後期育苗都用得上,所以積累知識很重要。現在給學生講這些農藥、化肥的名字和作用,讓他硬記,很難。

  記者:育苗的前兩年,沒有大的進展時,會不會焦慮?會不會想算了?

  黃印冉:科研這個東西,不像別的,投進去的時間和成果未必成正比。比如美國紅楓,我們看圖片很漂亮,但是你看看我們試驗田裏的,實際表現非常糟糕。我選定了榆樹,是因為北方的榆樹品種具有很多生長優勢。搞研究,需要的就是再堅持一下。

  記者:您現在是景觀林木花卉育種團隊的首席專家,這是否意味著今後將有更多的彩色植物面世?

  黃印冉:現在就有了。我們將逐步推出木槿、絲棉木等,還有一些品種在測試中。省裏重點打造景觀林木花卉育種團隊,也是希望能帶動彩色景觀植物的培育。隨著生活水準的提高,人們對居住環境有了更高的要求,對彩色植物也有更多需求,這個市場還會繼續擴大。

  記者:您總是提到夢想和堅持,為什麼?

  黃印冉:夢想和堅持是一對翅膀。首先要有夢,這個夢最好能和自己的興趣愛好一致。從事喜歡的事情,愉悅度高,出成績也快。此外,做任何事,都需要堅持,不僅是為了完成夢想,一個翅膀總飛不快吧,有了夢想和堅持這倆翅膀,就能飛得更穩了。(記者 白 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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