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剔透的冰淩懸挂在日漸消融的冰層下，折射著橘色的霞光，耳畔是淙淙的流水聲……眼下，大興安嶺的春意在冰河下涌動，徐林正忙著四處踩點，仔細尋找今年拍攝極地冰河的最佳位置。

　　每年春天和入冬時節，他都扛著相機，穿著打漁人專用的水衩，下到未封凍的冰河裏拍照。“前幾天，剛去了加格達奇的‘老道口’，去年冬天雪太大，影響拍攝效果。我打算過幾天去90公里外的一處風口瞧瞧，那邊風大，存不住雪，拍冰河效果應該會更好。”徐林笑道。

　　今年60歲的徐林是大興安嶺人，中國攝影家協會會員。從2017年開始拍攝極地冰河至今，他已蹚過大興安嶺地區近八十條河流和小溪，拍攝了4萬多張照片，用鏡頭記錄下龍江夢幻的極地冰河。

　　穿水衩下河拍照 全新視角記錄極地冰河之美

　　徐林熱衷風光攝影，曾走川渝、赴甘陜、去敦煌，飽覽名山大川。“以前出門，看到外面的景色，感覺特別美，哪兒都想拍。”他坦言，等靜下心來回看那些作品，美則美矣，只是那色彩與光影之間，似乎缺少了某些深沉的情感連接。

　　有段時間，徐林形容自己就像“迷于山水的旅人”，經常背著攝影器材奔走，努力尋找靈感卻收效甚微。正苦惱時，他發現家鄉的極地冰河美景，堪稱無與倫比的自然奇觀。擅長書法的他，特意寫下了四個大字：夢幻冰河。周圍人很不理解，紛紛詢問：“你寫這個幹啥？”

　　當時的徐林已暗下決心，準備拍個冰河系列。這四個字，去年被他用在了已出版的《夢幻冰河》攝影集的封面上。而他也在後記中，道出了拍攝冰河的理由：“作為大興安嶺出生、成長的一代人，對我來説，冰河是不朽的，是一切生命的源頭，是所有神秘的匯聚。”

　　每年10月末江河結冰到翌年5月下旬冰雪徹底消融，8個月的冰凍期，造就了無與倫比的大興安嶺極地冰河。為了尋找最佳拍攝角度，他一次次穿著水衩，下到未封凍的冰河裏。

　　“站在河邊拍，你只能看到一條條普通的河溝。只有下到過膝或者齊腰深的河裏拍攝，才能近距離感受到極地冰河之美。”徐林説。

　　冰河綠柳紅花相映成趣 呼中獨特景觀世界難尋

　　清澈見底的冰河沖刷出的石頭，像琥珀一樣美麗；溪流轉彎處的冰層之下，挂著一排排晶瑩剔透的冰淩，形狀不一，有的呈螺旋狀，有的如同水晶簾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鑽入巨大的冰層中拍攝，裏面是像天空般令人心醉的幽藍，仿佛瞬移到了南極冰川之中……

　　雖然爬冰臥雪拍攝很艱難，但眼前的這些美景，常常讓徐林大受震撼。他如癡如醉地拍攝了4萬多張冰河的照片，比前40多年攝影作品的總量還多。自己拍不過癮，他還帶動大興安嶺地區一大批攝影愛好者一起拍冰河，傳授拍攝經驗：幾月份冰雪融化到何種程度、什麼時候冰層斷裂、哪些地方最適合拍冰河……

　　徐林和其他攝影愛好者每年3月末開始在加格達奇拍攝，選好一條河，一般能拍三五天。隨著天氣轉暖、冰河融化，4月中旬或5月初，他們會繼續北上，轉戰氣溫更低的漠河、呼中、塔河等地拍攝。

　　在“中國最冷小鎮”呼中，徐林拍攝了大量的冰河照片。他之所以格外偏愛此地，不僅是因其“拍冰”時間更長，還因為這裡有著難以複製的美景。每年5月下旬，河岸邊的紅毛柳枝條由紅轉綠，美麗的興安杜鵑也陸續開花，此時河裏冰層仍未完全消融，陽光下透著神秘莫測的藍色或綠色。他驕傲地跟記者介紹：“春天的大興安嶺，冰河、綠柳、紅花相映成趣，這樣獨特的景色，怕是全世界都不好找。”值得一提的是，由於自然環境的改善，徐林還曾在人跡罕至的溪流邊，偶遇過狐狸、狍子等野生動物。

　　深夜開車墜溝、掉進冰窟窿 拍攝途中多次遇險

　　跟品酒一樣，其實拍冰河也是要講究年份的。“2018年、2019年冬天雪量小，最適合拍冰河。近幾年雪比較大，像棉襖一樣蓋在冰上，它們一起消融，少了幾分晶瑩剔透的感覺，不過冰碴拍起來還是很漂亮的。”徐林解釋道。

　　他拍攝的冰河與星空，同樣讓人印象深刻。徐林説，拍攝星空時，他和朋友們在河岸邊支起一頂帳篷，室外零下二三十度，他們冷得受不了，就進去暖和一會兒。拍星軌需要56分鐘，他們會給相機扣上帽子保暖。而他們的地域優勢其實也挺明顯，“我們這邊光污染很少，不用走太遠，就能拍出很唯美的星空。”

　　這些年，徐林走過大興安嶺很多條寬闊的大河以及秀美的小溪，也曾多次遇險。為了安全起見，他和同伴會選擇到流速較緩的河水裏“拍冰”。即便如此，仍會遇到一些險情：有一回跟朋友半夜出去拍攝，開車掉進了3米深的溝裏，幸無大礙。徐林還多次摔倒在冰河或掉進過冰窟窿裏，水衩有時會被冰尖扎破。又因為他身材稍胖，拍攝前先要脫掉棉褲，套上絨褲才能穿水衩。讓他記憶猶新的是，有一回，為了拍到冰層與水面之間的空間，他俯身角度過大，冰水一下子涌入水衩，刺骨的冰水灌入，整個人都要被凍住了。他趕緊往岸上跑，換掉濕透的褲子和襪子……

　　也許是對家鄉發自心底的熱愛，讓徐林鏡頭下的山魂水魄總是多了幾許夢幻。他曾在一篇文章中寫道：“大興安嶺的春夏相連，當針葉林萌發新芽，變得滿目青翠的時候，密林深處的河流中，冰塊仍載沉載浮。我滿懷深情走入自然，走進冰河，故鄉的風景變得熟悉又陌生。因為情之所鐘，酷寒嚴峻的自然環境在我的鏡頭裏，也總有一份夢幻縈繞其間。”

　　流連光影四十余載，徐林飽覽名山大川，最終在家鄉拍出了自己最滿意的作品。莽莽興安，是愛讓山水有生命。（生活報記者 周際娜 圖片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