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銅,是我國一種傳統的鏨刻手工藝,已有千年曆史。作為鍛銅技藝的江蘇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性傳承人,周存玉自14歲起,從父輩手中接過銅板和鏨子,這一錘一鏨就是42年。周存玉説:“繼承的是技藝,不是形式。繼承下來還要發展,不能只停留在製造傳統的實用器皿上,更要創作有時代性的創新作品,這才是真正的非遺傳承。”
藝術家不能“單打一”
鍛銅是在銅板上進行創作,設計好圖案後,利用銅板加熱後質地變軟、錘打後又恢復堅硬的特性,在銅板上鏨刻和敲打出高低起伏的線條,之後經過焊接組裝、打磨刨光,最終製作出藝術作品。火、錘子和鏨子是鍛銅的三個重要元素,周存玉的工具箱裏有上百種形式各樣的鏨子,大多數鏨子還是周存玉自己製作的,周存玉説:“有的傳統工具不能鏨出我想要呈現的效果,比如木頭的肌理,我就自己改進工具。”
周存玉鍛鏨作品。 顧紅艷 攝
周存玉出生在一個手工藝世家,自幼就跟隨父親學習鍛銅和木雕手藝。“小時候父親做東西,我就幫他扶著,父親畫畫的時候,我也拿一支筆在旁邊畫。我還用父親的工具,做了一個木頭的小信箱,那時候跟著母親去郵信,要走很遠很遠,把信投進信箱,我以為只要家裏有個信箱就可以不用去那麼遠寄信了。”周存玉回憶道:“父親的經驗告訴我,任何一個藝術如果‘單打一’,沒有其他技藝作為支撐,很難形成突破性的發展。”
因此,除了鍛銅以外,周存玉還精於書畫、石雕、陶瓷等藝術創作。他認為,深厚的文化底蘊、全面的藝術修養和豐富的社會閱歷,才是一個藝術家創作出優秀作品的根基。
大小傷疤見證技藝錘鍊
在不斷打磨手藝的幾十年裏,周存玉的手指、手臂、腿腳都受過大大小小的傷,所留下的燙傷和砸傷的傷疤都是他在藝術道路上精益求精的烙印。“左手拿著鏨子、右手拿錘子,在銅板上敲,一不小心錘子就會打在左手上,手幾乎天天是腫的。如果錘子再打到之前已經打傷的地方,那種痛是鑽心的。”周存玉邊比劃邊説道:“在加熱銅板的時候也會被燙傷,比如做大型作品,在地上挖個坑,裏面燒火,旁邊有鼓風機,銅板就在火上燒,還要不斷移動,很容易被火燙到。”
退火。 顧紅艷 攝
在周存玉的工作室裏,擺放和懸挂著琳琅滿目的鍛銅作品,一幅清明上河圖尤其引人關注,其上的風景和人物清晰細膩,周存玉用了三年多時間鍛出了完整的清明上河圖,是用十塊銅板拼接而成,這只是其中一塊。另一件作品看似一節飽經風霜的老木頭,兩隻蝗蟲棲息于上,實則用紫銅鍛出,卻足以“以假亂真”,他希望以此寧靜的木頭表達愛護自然的意境。
在江蘇省海拔最高的連雲港玉女峰上,也樹立著周存玉的鍛銅作品—高8.34米的《吉祥玉女》雕塑。“這個雕塑從設計到製作成功用了三年,耗費了很多精力。如何把玉女的美和莊重融合起來,都體現在她臉部的神情上,必須鍛打得準確生動,我做過很多嘗試。而且山頂風大,有雷電,需要考慮的問題特別多。”如今,這座雕塑以及花果山的“三打白骨精”和漁灣的“神魚化龍”雕塑都成為了連雲港景觀型地標,也是周存玉最生動的藝術名片。
《三打白骨精》作品落成于2003年,高11.9米。 顧紅艷 攝
手工藝人情感添手工價值
對於非遺的保護,周存玉認為關鍵是創新。“只是複製前人的東西那是不行的,我們的思想不能把自己給套死,誰也沒説做鞋墊的手藝不能做領帶?用傳統的技藝,去創新形式和造型,比如融入國際化的元素,或者把古代元素和現代元素結合起來,這些東西是非常有生命力的。”
如今,不少手工藝受到新興的3D列印等技術的挑戰,原本手工製作的東西變成了標準化、規模化的流水線批量生産。對此,周存玉並不擔心手工製品會失去市場,“在規模化生産的時代中反而更能體現手工的價值,手工特有的肌理和唯一性,讓它更加珍貴,因為即使圖案和造型一樣,手工製作的兩件作品也不可能完全相同,大家都希望自己擁有的藝術品是獨一無二的。最重要的是,手工藝作品中都融入了情感,所以作品的藝術價值就會越來越凸顯。”
非物質文化遺産托于“人”而存在,以身口相傳的方式得以延續,因此也是“活”的文化中最脆弱的部分。對於非遺保護來説,人的傳承尤為重要。如今的非遺傳承人,大多年事已高,他們在當年學手藝的時候,是當做謀生手段的。在那個時候,他們唱的戲曲,或是手工製作的物品,是可以掙錢糊口的,所以會有很多年輕人拜師學藝。而今,隨著時代的發展,社會工種越來越多,謀生方式多種多樣,年輕人不願意再去學習這些已漸漸失去市場的手藝,認為掙不到錢,而且學藝辛苦。自然而然,“收徒難”成為非遺傳承人面臨的困局。
如何才能吸引更多的人來傳承非遺技藝?打開市場不失為一個好的方法。現在很多傳承人呼籲政府和社會力量對非遺保護給予支持,特別是資金支持。誠然,這種外部因素的推動,會帶來好的效果。但是,僅依靠客觀支撐,不從主觀發力、創新發展非遺技藝,最終恐怕還是會面臨消亡之危。
正如周存玉所説,繼承的是技藝而不是形式,可以創新發展這种老的技法,運用到更多形式新穎、花樣多變的新作品中,更加可以結合現代元素、國際元素,滿足現代審美和社會需要,讓古老的非遺技藝在新鮮的作品中煥發出勃勃生機。(文 顧紅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