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舞蹈者來説，身體是會説話的。

　　已81歲高齡的著名舞蹈藝術家、國家一級編導馬家欽教授，步伐輕盈。這位南京藝術學院舞蹈學院首任院長，如今在舞臺上給學生做示範，有難度的動作仍然可以一氣呵成。

　　她壓根兒沒覺得自己是老人了。同行們也覺得她活得像年輕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有些不可思議。

　　按説她這個奶奶級的年紀，當享受兒孫承歡膝下的生活，人生應該會被夕陽下的故事覆蓋。然而，作為中國古典舞四大流派之一昆舞學派的創立者，她的藝術世界沒有休止符。

　　6月11日晚，一台凝聚馬家欽教授和學院所有老師心血的“昆舞傳承與發展”彙報演出，在南京藝術學院紅椅子劇場呈現。

　　中國舞蹈藝術研究院舞蹈研究所研究員金浩，江蘇省舞蹈家協會副秘書長溫松華，江蘇省舞蹈家協會原副主席束中發，南京市國標舞協會會長楊鮮婷、江蘇省崑曲研究會副會長蔡少華，南京藝術學院黨委常委、副校長李彤，南京藝術學院原副校長呂斌，南京藝術學院原黨委副書記邱麗華等領導，以及各界嘉賓與南藝師生一起觀演。

嘉賓與演員留影 供圖 南京藝術學院

　　昆舞是中國古典舞流派之一，由馬家欽教授于21世紀初在崑曲基礎上創立。該舞種提取崑曲優秀基因並整合創新，成為繼戲曲身韻舞、漢唐舞、敦煌舞后的第四大流派。南京藝術學院自2016年起開設昆舞專業人才培養項目。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2016年昆舞《情醉三月天》于韓國釜山藝術節演出、2018年“昆舞獨韻”專場展示、2022年—2023年南藝《清風雅韻》《清·澐》畢業演出、中共南京市雨花臺區委宣傳部申報的“馬家欽名師帶徒”項目“中國昆舞原創精品展演”等，無不是昆舞之花綻放的記憶。

劇場座無虛席 供圖 南京藝術學院

　　而當晚演出更為出奇，每一個節目都在表演後得以“解拆”，其技巧所在、立意深邃等教學成果令人嘆為觀止。

　　昆舞語匯的難度系數

　　邁進昆舞的世界，或淡雅，或輕鬆，或充滿激情，它用獨特的藝術語言，優雅的藝術審美照進現實，描繪著無數人、事、景，記錄著人們的美好生活，描繪著風土人情，舞蹈者閃動著凡人微光，講述著時代精神故事。

演齣劇照 供圖 南京藝術學院

　　李彤副院長在致辭中説，近幾年來，越來越多的昆舞愛好者，昆舞學子，專業舞者加入昆舞行列，他們在這個充滿生機與活力的事業中工作、學習、生活，不僅創作出大量經典之作，更是用昆舞的語匯向世界呈現了祖國、江蘇的山河之美、文化之美、生活之美、發展之美。

　　昆舞的發展離不開藝術人才的培養，正是因為有馬家欽、陳敏、楊建昕等學院眾多教師的諄諄教誨，才使得近年來昆舞作品佳作迭出。

　　在展示教學成果環節，昆舞的一個個難點在演員表演能力、創作潛力的具象化詮釋中迎刃而解，馬家欽《昆舞教程》的核心要義也得以充分彰顯。

　　22級昆舞女班表演的“昆舞五指蓮花式風格訓練課程實例”，秦茂華、王美晴表演的《尋》，《昆韻吳舞·江南一傘韻 江南 可採蓮》等8個節目片段，凸顯“表演能力的昇華與創作潛力挖掘和培養”。

　　昆舞中“離不離開伏案”是難點，演員們用《多彩祥雲舞金陵》的訓練科目來破題。“少女的奔放、老婦人的神情、青年的焦慮、快樂的星期天”等大屏上的內容提示，頃刻之間由表演者用舞蹈語匯來加以完成。

　　指導教師陳敏、吳非等在平時的授課中，想方設法讓同學們領悟“功能性中的技術技巧和風格性的語言融合，是需要用風格與技術的銜接來綜合展示”等理論。

馬家欽教授年輕時的英姿 供圖 南京藝術學院

　　於是，如何運用昆舞語匯去表現當今中國人的生活狀態？群舞《情滿江南》來告訴你；如何用昆舞語匯傳遞美的意象？獨舞《細雨夢荷》來告訴你；如何將群舞經提煉昇華為三人舞？《五指蓮花蘭》來告訴你；如何用昆舞語匯來傳承、轉化、發展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産，《畫中人》來告訴你；如何用昆舞的理念和特色來突顯出“昨天”“今天”“明天”？群舞《小河清清我的家》來告訴你。

　　昆舞語匯的難度系數很高。師生每一次的舞臺實踐，既是探索與挑戰，也是機遇和昇華。

　　開宗立派的難度系數

　　‌ 中國古典舞四大流派之中，戲曲身韻舞學派、漢唐舞學派、敦煌舞學派都有歷史痕跡，以及中國傳統舞蹈文化的余韻。唯有昆舞學派最年輕且朝氣蓬勃。

　　泱泱華夏，文化燦爛。要想在某個領域開宗立派，‌‌創立新體系、‌確立權威性‌並廣泛應用，難如登天。

演齣劇照 供圖 南京藝術學院

演齣劇照 供圖 南京藝術學院

　　2001年，崑曲被聯合國認定為非物質文化遺産時，馬家欽教授便對這個600年曆史的藝術瑰寶産生了創作的慾望。

　　一開始，她只是嚮往一個舞者的自我表達，而沒有想到會成大事。但幹著幹著，就感覺陷了進去，身上開始背負起巨大的期待，也背負起巨大的壓力。

　　她只有埋頭苦幹，不容背叛自己的初衷。

　　兩年後，她創作的《干將莫邪》亮相並獲得巨大成功，開始萌生《昆韻》的創意，昆舞的種子由此在崑曲的土壤中悄然發芽。

　　她具備了卓越的專業才能、獨特的理論體系以及深遠的影響力。從昆舞意念的萌芽，到本體建構、創作教學、國際交流，她不辭辛勞地走過20多年的探索征途，終成昆舞學派的奠基人和一代宗師。

演齣劇照 供圖 南京藝術學院

　　馬教授的人生閱歷極其豐富。

　　1944年7月，她出生於蘇州。後畢業于北京舞蹈學院編導係，師從著名舞蹈家賈作光、章民新等。再往後又成為南京藝術學院舞蹈學院教授、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産研究院特邀院士。她曾擔任江蘇省舞蹈家協會副主席、蘇州市舞蹈家協會主席、蘇州市歌舞劇院副團長、江蘇省藝術研究院特聘研究員等職。

演齣劇照 供圖 南京藝術學院

　　早在1990年，她就舉辦過個人舞蹈作品專場《拾貝錄》。1991年，應邀擔任央視元宵文藝晚會的舞蹈編導、文化部春晚總導演。

　　業界認為，昆舞脫胎于崑曲，從中提煉、昇華，並進行系統化整合，逐漸形成了中國古典舞的一支新流派。馬教授的20多年人生，自覺承擔著“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昆舞的歷史使命。

演齣劇照 供圖 南京藝術學院

　　馬教授至今已用自創的昆舞語言體系創編了大型舞蹈詩《昆韻》，獻演昆舞首屆國際研討會。劇目演出直至今日仍深受歡迎，創編昆舞詩劇《虞美人》獲省“五個一工程”獎；創編的大型昆舞劇《嫦娥奔月》更是美輪美奐；創編“獨、雙、三、群”昆舞如《五指蓮花蘭》《情醉三月天》《昆醜爭艷》《風雪行人》《林中艷》《昆扇》《花夢》《春意》《江南》組舞等，久演不衰。

演齣劇照 供圖 南京藝術學院

　　馬教授曾獲國家文華編導獎、編劇獎；全國編導藝術特等獎、編導藝術一等獎、高校藝術美育突出個人貢獻獎、個人教學成果一等獎；國家“五個一工程”獎、江蘇省特殊貢獻獎、江蘇省文聯藝術貢獻獎、江蘇省德藝雙馨獎、江蘇省文聯“名家名作”獎；全國非物質文化遺産——昆舞傳承創新基地榮譽獎牌。

　　持之以恒的難度系數

　　昆舞體系的誕生，共同構成了中國古典舞的時代多樣性。

　　在馬教授眼中，昆舞淡雅、柔情、含蓄，飄飄然若仙風，凜凜然有道骨；水袖輕舞攬千山，清笛絲弦共天籟。演員跳出的每一個舞步都是對千古文化的深情回眸。

　　7年前的6月9日，“中國舞蹈家協會昆舞專家委員會”成立大會在京隆重召開。這一天，對馬教授而言，具有里程碑意義。

演齣劇照 供圖 南京藝術學院

　　會上，她當選昆舞專家委員會常務副主任兼秘書長。白淑湘、趙汝蘅、陳愛蓮、趙青、于平等擔任學術顧問。也就是説，昆舞再次成為她生命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昆舞藝術的張力，表現于“內化體悟”與“外化顯象”的過程。這一點與馬教授執著于這項藝術的本心何其相似。

　　馬教授在事業上持之以恒，堅持下來的難度可想而知。江蘇省文聯主席章劍華曾用“喜看群山多一峰”給予評價。他説：“在馬教授身上，我看到了藝術家精深的藝術造詣，高尚的藝術情操，執著的藝術追求，更看到了無窮的創造力。”

演齣劇照 供圖 南京藝術學院

　　章主席還欣然揮毫，為馬教授題寫了“昆舞獨韻”書法致賀專場演出。

　　他還動情地説：“馬家欽姓馬，‘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這句話特別適合於她。馬教授年逾古稀，壯心不已。她的生命之樹和藝術之樹常青，一定會讓昆舞之花開得更美更盛，為新時代新文藝增添光彩。”

　　在馬教授的認知中，“昆舞就是中國人跳的中國舞”，併為此勵精圖治，堅守陣地，守正出新，使得昆舞立足於高等藝術教育之林，確立了其中國古典舞的地位。

演齣劇照 供圖 南京藝術學院

　　對於傳統文化的傳承與發展來説，昆舞不僅是單純的舞臺表演藝術，它更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層次研究而生成的果實。

　　著名舞蹈理論家資華筠評説：“馬家欽的高明之處不僅在於她具備一個專業舞人對崑曲藝術的獨到眼光，而且在於她通過長期的認真學習、研究，獲得了豐厚的積累，最終以創造性的思維、智慧，成就了今日富有靈性的昆舞。”

　　昆舞的出現，理論指導實踐。北京奧運會舉辦那年，馬教授就在《藝術百家》發表了《昆舞對崑曲藝術的傳承與發展——〈崑曲與昆舞〉系列之一》論文，引發關注。幾年後，周秦著《桃花塢書係·花塢笛聲：寸心書屋崑曲隨筆》圖書，輯錄有白先勇青春版《牡丹亭》、曾永義新編昆劇《梁祝》、馬家欽編創的昆舞等。記錄了20多年來兩岸三地文化人保護傳承崑曲遺産的些許片段，從而為世紀之交蘇州崑曲的存活現狀留下一組具有原真性的黑白相片。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文 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