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省葫蘆島市興城市一家生産車間內，工人正在加工泳裝。記者 孫潛彤攝

　　全球每4件泳裝就有1件來自這座小城——遼寧省葫蘆島市興城市。

　　這座人口僅50余萬人的小城，卻有近1/3的人口從事泳裝相關産業。這裡每年舉行國際泳裝博覽會，各色泳裝匯聚一堂。這裡還有一座比基尼造型的“比基尼廣場”，旁邊的海濱浴場，夏日各地遊客身著泳裝戲水踏浪。外界有個説法：這裡是中國“最性感”的小城。年産泳裝約1.9億件（套），遠銷140多個國家和地區。興城，這座遼寧的海濱小城，為何能成為“泳裝之都”？未來發展還有哪些瓶頸？金秋十月，記者走進興城一探究竟。

　　40年做大特色生意

　　為什麼是興城？泳裝與興城是怎麼彼此看對眼的？

　　“説起來話就長了，興城泳裝起步少説得有40年了。”興城市泳裝行業協會會長張東元本人就是泳裝“創一代”，他總結了3條原因：興城地理位置好，遊客出了山海關，第一站就是興城，這裡既有海濱又有溫泉，夏游泳冬泡泉最適合休閒放鬆；興城人眼光敏銳，別的地方靠海吃海賣點海鮮啥的，興城人卻瞅準了泳裝商機，“一個猛子紮下去”不回頭；興城人肯吃苦、樂意琢磨。

　　興城市面上泳裝最早的面料還是“的確良”，布繩一係，談不上美感。張東元回憶，當地泳裝的迭代升級是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逐漸跟世界潮流“接了軌”。20世紀80年代，興城建設了不少海濱療養院。度假遊客身上花花綠綠的泳裝，讓當地人眼前一亮，泳裝原來可以花樣百齣，可以大方地展露美，這不就是商機嗎？

　　説起泳裝，浩誠製衣有限公司總經理田澍的奶奶蘇桂珍絕對稱得上興城“資深弄潮人”。當年，蘇桂珍腰間用絲襪纏著現金，坐著綠皮火車輾轉去福建上貨（買布料），一路不敢打盹休息，往返折騰需要七八天。辛苦多，利潤也高。當時做1件泳裝能賺1元，蘇桂珍一天能做幾十件，一天收入就頂得上工廠上班一個月。“從最早奶奶在家踩著縫紉機做泳裝，到父母辦起小作坊、姑姑背著大包去批發市場找客戶，我算家裏的‘泳三代’，開始走向全球，家裏三代人一路見證了興城泳裝的成長。”談到興城的泳裝發展，田澍有許多感慨。

　　“這麼幾塊布，有啥高難度？”當興城市決定把泳裝産業作為支柱的時候，有人對“做泳裝”存在偏見，認為相較石油、化工等傳統支柱産業，這種小産業無足輕重。然而，從葫蘆島市到興城市，都對本地自發興起的這條細分“泳道”呵護有加，予以重點扶持。完善基礎設施，建設泳裝産業園，引導産業集聚；培育龍頭企業，推動零散生産單元向現代産業集群躍遷；每年舉辦國際泳裝博覽會擴大海外合作，推動産業向規模化、品牌化、國際化方向發展……一系列舉措推動興城把泳裝這條“小泳道”通向了産業藍海。

　　興城市泳裝行業協會副秘書長柳菁介紹，興城現有泳裝企業1300余戶，年産值達到150億元。被列為遼寧優品的興城泳裝擁有全國馳名商標3個，遼寧省著名商標28個。2022年，興城被命名為消費品工業“三品”戰略示範城市。2024年，興城被評為遼寧省工業單項（泳裝）冠軍培育縣。

　　4萬電商賣出50億

　　同晉江等南方泳裝基地相比，興城有啥優勢？興城市泳裝産業發展中心主任宗佳朋給出的答案是“船小好調頭”。在興城，多數工廠規模在50人以下。“小而快”恰恰是興城泳裝特色優勢所在，契合電商貿易“小單快反”特點，4萬家電商支撐起興城泳裝網上銷售額50億元。相較于偏好大訂單的南方企業，興城企業小批量、低庫存、以銷定産的模式顯得更加靈巧。另外，“術業有專攻”也是其取勝之道，興城泳裝産業深耕垂直品類，通過高度專業化形成了精細的産業分工。

　　不過，不要以為興城泳裝都是便宜貨，本地已經崛起了不少具有國際影響力的自主品牌。興城市委宣傳部副部長金寶亮介紹，興城泳裝業已經揚帆出海，廣建海外直營店，已建設17個海外倉，並購了7家歐美泳裝研發企業。當地高端泳裝品牌“范德安”，被譽為泳裝界的“愛馬仕”，全球門店數量已超120家。一件泳裝設計融入了國家級非遺“滿繡”工藝，可以賣到上萬元。創立該品牌的遼寧英華紡織服飾集團有限公司，連續多年位居中國泳裝品類全網銷售冠軍。公司人力資源總經理陳慧介紹，高端化的泳裝，一定會緊盯流行風尚，將時裝設計之美融入其中，並在面料、設計和製造等方面向國際化、現代化看齊。

　　與祖輩創業者不同，現在田澍設計、行銷泳裝用上了AI和大數據。“借助AI設計，我們每個月能推出1000多款泳裝，我們還會通過大數據分析歐美、東南亞消費者偏好，讓訂單對接更精準一些。”田澍經常參加國際泳裝展會收集信息，除了自己跑腿，更多時候靠大數據跑腿。在行銷端，一件件泳裝經由阿裡巴巴、亞馬遜、希音等跨境電商平臺，發往世界各地客戶手中。如今，在遼寧省紡織服裝協會的牽線下，興城創立了遼寧紡織服裝AI設計研究院興城分院。通過AI演算法，可以在數以千計的顏色和圖案中迅速篩選出最受歡迎的選項，大大縮短了泳裝設計週期。興城近期還計劃組織一個AI成果轉換平臺，讓智慧化技術在更大範圍實現共享。

　　在興城斯達威泳裝産業園內，自動鋪布機將色彩斑斕的面料層層延展，鐳射裁床精準切割，一件件造型別致、風格各異的泳裝從智慧化生産線上生産併發往各地。“近年來，興城泳裝産業智慧化轉型趨勢明顯。數字化、智慧化轉型既提高了設計效率，又提高了産能，企業具備柔性生産能力，大小訂單都能接住。”産業園泳裝打版師張博倫説，通過AI設計和3D製版、3D打樣，如今客戶對産品樣式的想法都已能直觀、快速落地。

　　還要補短板強品牌

　　興城泳裝産值雖已達到150億元，但由於外貿出口退稅居多，泳裝産業對當地的納稅貢獻並不大。當地政府對此如何看待？

　　“興城泳裝是個富民産業，就業帶動能力很大。”興城市工業和信息化局局長韓雅楠認為，對待産業發展應該“算大賬”，興城有近1/3的人口從事泳裝生産及相關配套服務。泳裝産業在推進當地鄉村發展方面作用巨大，如今，在興城237個行政村中，建有泳裝加工廠、車間432家，帶動了農村3800余人就業。汐歌兒泳裝負責人蔣雲峰説：“外地人説興城是個性感的城市，我的體會是興城泳裝讓消費者顯得性感，讓生産者具有幸福感。”

　　在興城泳裝藍海上，女性才是真正的“踏浪者”。興城泳裝産業設計、生産、銷售，主要環節基本是女性主導，這也讓興城成為女性收入超過男性收入的城市。斯達威體育用品公司生産部主任程曉燕介紹，泳裝行業女性收入都比較可觀，只要夠勤快，計件工資月薪可達7000元至1萬元。

　　如今，興城泳裝産業發展面臨諸多挑戰：85%的高端泳裝面料仍需外採，面料、輔料等産業鏈環節基本空缺；品牌溢價不足，除了“范德安”等少數頭部品牌，大量中小企業仍以代工為主，訂單數量多，利潤微薄；銷售渠道主要依賴外部電商平臺，受貿易環境影響較大。

　　“解決這些問題，需要政府和企業共同努力，補齊産業鏈空缺、培育更多知名品牌。此外，還需培養更多成熟的産業工人，形成各項技術人才儲備。有了人才，補短板、強品牌才有依託。”張東元認為，興城泳裝進一步做大做強急需突破人才瓶頸。興城泳裝業33000多臺設備中，30%以上達到了國際先進水準，規上企業自動裁床、數碼印花、自動鋪布等設備的使用率已經達到90%以上。然而，先進設備隨時可以買到，形成各環節的人才梯隊過程卻是艱難而漫長。“面向未來，興城泳裝既需要冷靜地思考判斷，也需要熱烈地擁抱創新與變革。”張東元説。（記者 孫潛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