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當代海派工筆畫領軍人物：顧潛馨

　　

　　顧潛馨（1952年—）。顧潛馨 供圖

　　國際在線上海微網（彭麗）：2017年11月4日，上海微網專訪當代海派工筆畫領軍人物、上海市徐悲鴻藝術研究協會藝術創作部主任顧潛馨。一塵不染的雅室、整潔的畫案、簡單的明式傢具、修剪整齊的盆栽，滿室清、靜、雅的韻味。顧潛馨説：“因為我是畫工筆的。”這份融入生活的寧靜致遠，摯眷著傳統的遺響初心，成就了今天獨步上海工筆畫壇的顧潛馨。

　　顧潛馨精於花鳥，在梅景傳承之外，他于五代、宋、元花鳥之意境、氣勢、章法、造型、筆墨、設色極為用心，深得三昧。筆下的一切皆有別具一格的驚艷表現。在顧潛馨的作品中，可以品味濃厚的古意、高雅的氣韻和深厚的傳統功力。其立意、為象以至筆墨、賦彩，都極華麗而典雅。他的筆墨功夫，線條精到挺勁，變化多端，描寫物象時一筆不茍而又放鬆飄逸，充滿了生命的律動，這正是謝赫所説的“骨法用筆”，筆筆剛健而有活力。在他的畫上不但有黃筌的“富貴”，也有徐熙的“野逸”，精工而又瀟灑放逸。此外，崔白、李迪、林良、呂紀以及惲南田的“沒骨法”等大家的韻味也時有流露，可謂古意盎然。

　　

　　顧潛馨創作的《富貴成雙》。顧潛馨 供圖

　　國際在線上海微網：工筆畫亦稱"細筆畫"。工筆畫即是以精謹細膩的筆法描繪主題的中國畫表現方式。屬中國畫技法類別的一種，與"寫意畫"對稱，要求"有巧密而精細者"。工筆畫屬於工整細緻一類畫法，如宋代的院體畫，明代仇英的人物畫等都是典型代表。工筆畫創作的關鍵是什麼？

　　顧潛馨：畫工筆畫一般先要畫好稿本，一幅完整的稿本需要反復地修改才能定稿，然後復上有膠礬的宣紙或絹，先用狼毫小筆勾勒，然後隨類敷色，層層渲染，從而取得形神兼備的藝術效果。工筆畫在長期的歷史發展中建立了一套嚴整的技法體系，從而形成這一畫體的獨特風格面貌，其特點歸納如下：以線造型是中國畫技法的特點，也是工筆畫的基礎和骨幹。工筆畫對線的要求是工整、細膩、嚴謹，一般用中鋒筆較多。以固有色為主，一般設色艷麗、沉著、明快、高雅，有統一的色調，具有濃郁的中國民族色彩審美意趣。

　　國際在線上海微網：湯哲明評論稱，賞讀顧潛馨先生的花鳥畫作品，無論是色彩鮮艷、象徵富貴的牡丹芍藥，還是水墨清淡、喻示高潔的蘭竹梅菊，總給人以一種溫柔清雅、如沐春風的感覺，令人聯想到民國時代的國畫大師吳湖帆，而顧潛馨先生的老師張守成正是吳湖帆的弟子，身為梅景書屋再傳弟子的顧潛馨當仁不讓地接續了那瓣悠遠的馨香。請問，您與張守成先生是在怎樣的機緣下結緣的？

　　顧潛馨：首先要感謝好友湯哲明對我的作品的肯定！

　　正式拜入張守成先生門下是在1971年。在這之前，因為上海中國畫院的很多老畫家要下生活，常常來我們周浦，對我們這批喜歡繪畫的年輕人做指導，印象特別深的就是陸儼少和張守成兩位老師。他們對我們很熱情，我就這樣慢慢的走近了張守成先生。拜師後一直跟隨他老人家學畫，直到數年後他出國定居。

　　當時學畫，每月去張老師家兩次，每次都要從周浦換乘兩部公交車到市區，一般早上9點到老師家，受教一天。他一邊畫一邊指點，我先看老師起稿子，然後勾線，上色。晚上臨走前，老師會為我勾一幅畫稿，要我帶回家臨摹。他畫一幅，我就臨十幅，下次再帶去讓老師評點。

　　顧潛馨創作的《海棠白頭》。顧潛馨 供圖

　　國際在線上海微網：張守成先生對您的創作主要有哪些影響？

　　顧潛馨：張老師的基本功非常好，筆墨藝術也擁有極為鮮明的時代特徵與個人面貌，特別是在用色、用筆上，可謂獨樹一幟。張老師對我的影響很大，有幾個方面。

　　首先是繪畫的基本功。創作好的作品一定要有紮實的基本功。張老師的基本功非常好。一般工筆畫家畫稿都要寫生稿，張老師不需要，他起稿時，只要用柳條朽筆簡單地畫一些線條以確定位置，一個橢圓代表一隻鳥，隨後就放筆勾線了。當然，這種嫺熟來自於大量的臨摹與寫生，正因為基礎和基本功好，才能在創作中根據畫面需要進行發揮。

　　其次是寫生。寫生是很重要的一塊。歷史上看，優秀的工筆藝術作品，都來自對生活的觀察、感受和提煉。寫生，就是要“寫”有生氣的、活的、自然的美。張老師的寫生稿極為地道，往往全方位、不同角度立體表現描摹對象的不同風貌和姿態。當然，寫生的時候也不是一板一眼徹底逼真就對，而是要在了解物體的情況下做到意到筆不到，要畫得美，還要畫得松。

　　再次要重視染色、畫面的構圖和造型的把握。張老師在畫畫時，有時會停下來問我，這裡是不是應該加一朵花、加一隻鳥等來啟發我對構圖和造型的把握。畫面的構圖非常重要，有時一個細節不注意，整個畫面就會受影響。

　　顧潛馨創作的《花鳥四條屏》。顧潛馨 供圖

　　國際在線上海微網：當今的書畫領域，寫意畫似乎更為常見，更多的佔據著畫壇的主體地位，很多畫家之所以放棄工筆畫的創作，是因為覺得工筆畫太費力費時。您在這幾十年的創作過程中，有沒有想過放棄工筆畫，轉畫寫意？

　　顧潛馨：不會，我享受這種寂寞。畫工筆畫，需忍受創作時的寂寞，忍受少有同行者的寂寞，這是必然的。因為，工筆畫創作週期長，費時費力，又對畫家的藝術功底也有很高要求，所以願意畫工筆畫、能畫工筆畫的人少之又少。隨著寫意畫的發展，花鳥畫整體風格與百年前的轟轟烈烈大相徑庭，雖然各種藝術思潮和形式一日數變，但我始終還是熱愛宋明時期的藝術，摯眷著傳統。我認為沉穩淡定，不忘初心，作品才能寧靜致遠。正是因為創作的人越來越少，才更需要有人堅持。

　　國際在線上海微網：很多人解讀您的作品稱：“善用“骨筆畫法”，同時作品中“沒骨法”時有流露”，這兩種畫法對於很多人來説，很難平衡。

　　顧潛馨：是的。中國繪畫歷來被稱為線條的藝術，“骨筆畫法”是中國傳統繪畫的精髓，同時也是工筆畫的基礎，強調創作中用雙溝和勾勒做骨幹。“沒骨法”簡單説就是指不用墨線輪廓，直接用彩色顏料或墨來表現物象的一種畫法。最早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時期的張僧繇，當時局限于佛教繪畫創作上。到了唐代，花鳥畫獨立成科，為“沒骨法”的嘗試提供了契機。

　　宋代徐崇嗣開宗立派，用布彩逼真，筆氣羸懦,惟尚傅彩之功。張守成老師教我畫小寫意，要求我用“沒骨法”的畫法，因為好的作品，不是越工越好，而是有些地方要細細勾勒，有些地方則需要放鬆，以水墨著色暈染，用筆含蓄，畫法工整明麗，才能在簡潔中趣味盎然。

顧潛馨創作的《牡丹小鳥圖》。顧潛馨 供圖

　　國際在線上海微網：業界認為，您的作品散發出來的是一股平和、恬淡、文雅的氣息，精工的不會顯得呆板，寫意的不會顯得粗野，賦彩的不會顯得俗艷，水墨的不會顯得寡淡。您覺得作品與創作者的性情有關聯嗎？

　　顧潛馨：關聯還是很大的。懂畫的人都知道，每個藝術家的作品都有特殊型，帶有自身的性格、韻味。這種蘊含于作品中的性格特質，其實不單是作者的筆法，更是作者人品和性格的體現。正如我的作品會帶有自我的特色，這應該也是自身性情的天然流露吧。我的畫面追求一種恬淡平和、天真醇厚的韻味，在用色上，也儘量避免色彩的直接表現，而是會加入淡墨，通過烘染、渲染、對比等手法表現。追求畫面的幽靜的韻致。

　　國際在線上海微網：兩宋時代是中國花鳥畫的一個高峰。能夠準確而逼真的表現自然，是藝術家創作的堅實基礎。特別是全景式的花鳥畫，因為作品場景較大，是山石、花木、禽鳥甚至走獸的組合，畫家不僅需要精美的描繪，更需要完美的組合。您在工筆花鳥的創作上有很深的造詣，不僅繼承了傳統，而且融匯宋元的韻味。能夠通過作品介紹下您作品的獨特之妙。

　　顧潛馨：比如《荷花蜻蜓》、《竹枝螳螂》等，這些作品可歸為小品式的折枝花鳥。創作時以特有的方式、雙鉤賦色的技巧描繪花草鳥禽最精微的情態，其取景不過一枝一禽，畫面要以造型色彩取勝，才能在盈尺之間以小見大。

顧潛馨創作的《山茶雙雀圖》。顧潛馨 供圖

　　在創作全景式花鳥時，取景、經營、形象、色彩、氣氛都較前者不同。在用筆上就會顯得輕鬆寫意，並不可以追求一絲不茍的嚴謹。用筆雖然相交小品在某些處理上不多，但畫面的氣氛和輕鬆感均可表現得淋漓盡致，這種易繁為簡，較為輕鬆的筆墨技法接近元代的墨花墨禽，更能表現全景式花鳥的意境。相較于宋元，我更希望作品有自己的風貌，所以我追求畫面的幽靜的韻致，和恬淡平和、天真醇厚的韻味。　　

　　國際在線上海微網：您的兒子顧炫也從事繪畫創作，作品在業界深受好評。評論稱顧炫的作品極富個人主見，表現出他作為一個青年畫家身處都市裏的獨有感受，不失傳統和時代感。

　　顧潛馨：顧炫保留了低調穩重的特質和對傳統的尊重，取材自然，適度運用誇張、變形，飽含當代審美的趣味，且不失國畫的抒情和含蓄。在紙上通過烘染等技法，以一種略帶憂傷卻不失古意的淺灰來製造一種氣氛、意境。

　　顧炫在吸收師父輩繪畫養分的同時，自己也在努力突破，利用略施的紙質肌理，加入大量傳統工筆花鳥畫中未曾表現的禽鳥。題材的突破也豐富了畫面表現，用新的手法表現人與自然的關係，在背景的烘染、渲染下，借助比興、象徵等抒情性的描繪，進行氣氛意境的營造。可以説，從內心審視、社會認知觀、個人審美觀來看，顧炫的作品與我們這一輩和他同時代的人所創作的就有很大差異。度物象而取其真，他的作品，不僅僅拘泥于題材。一件作品，一個人，一種觀念，顧炫的思想及其自我修養，全部融于他內在的深刻的內心獨白和真我的天然流露。

　　顧炫創作的《繡球春晚欲生寒》。顧潛馨 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