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跟某導演聊到一個問題：為什麼現在好的女演員越來越少？許多活躍在一線二線的流量小花、人氣女星，在數倍放大後的銀幕上看她們的表情、臉、眼神、肢體，就像在廣場上看到的那種千年不變雕像：毫無神采。電影結束後想半天她們有什麼值得回味的演出，答案是：沒有。

　　是的，沒有。連一個巧笑倩兮的眼神、或者顧盼生姿的儀態都沒有。

　　她們與演技的最大關係就是沒關係。

　　

　　感受一下來自鞏皇的鄙視

　　這不是一部電影或者一部電視劇給我的感受，而是很長一段時間看了好幾部大製作或者大IP後的失望與沮喪。我那導演朋友揶揄我，你也是太認真。不想想現在的社會多功利和不安，女演員的心思全花在能立竿見影的整臉美容塑身炒CP上，以及實打實來錢快的都是不用太過腦子的商演、綜藝節目、真人秀，她們哪有時間和心思鑽研演技？

　　所以，當我們在談論一名女演員的演技時，我們的評判標準是什麼？

　　大眾對於演員的態度可謂兩極化——既奉承，又鄙夷。但很大的一個誤區是：很多人、包括有些明星本人，認為與需要專業知識的幕後工作者相比，臺前的演員所做的簡直稱不上是工作。只要會邊走路邊講話的人，都可以表演，對吧？當然不！

　　想一想早期的港姐，便是很好的例子。像我們熟知的趙雅芝、張曼玉、李嘉欣、袁咏儀、郭藹明等都是港姐出身，她們是真美，上天恩賜的驚艷，臉上堆滿了真、純、清、靈，氣質獨一無二，未經雕琢似一塊璞玉，今天看來仍是絕代芳華。

　　

　　袁咏儀的美和靈氣如同奧黛麗·赫本，兩人皆是第一次演女主角便拿影后。

　　

　　郭藹明當年是以美國南加州大學機械工程學碩士的身份參選香港小姐，並獲得冠軍。

　　但僅僅美是不夠的，必須附加智慧。當年要當港姐，琴棋書畫，三五門外語是標配，身材不完美怎麼敢穿著泳裝在電視上走一圈，被一百多萬人品頭論足？腦子不好使，被不搞得你出洋相不能體現他們價值的毒舌評委嘲弄一番也必定會當場大哭，下了臺還得面對無所不知無處不在的狗仔們跟拍挖底。真的，品性稍有不端、家教不好、出身太低，都無法加冕那頂分量不輕的金鑽後冠。

　　相較現在靠緋聞炒上去、用錢砸上去，靠關係抬上去的小花、鮮肉們，早期港姐的底子和素養不知甩出幾條街。

　　後來內地70後、80後一批無論學院派還是體驗派的優秀女演員們也冒尖了，毫無疑問，這其中周迅首屈一指。她是最代表“老天爺賞飯吃”的那類女演員——天賦極高，有一張兜得住光影的上鏡臉，再加上一對精光四射的炯炯眼眸，她在角色上幾乎沒有失手的時候；而促使我寫這篇文章的原因，是我前幾天去看了《喜歡·你》，電影本身不評述了，驚喜的是周冬雨居然完全開竅了，大有接班周迅的勢頭。

　　為什麼？

　　這也回到了開篇的問題：一個女演員的評判標準是什麼？我的答案是，靈氣。

　　何謂“靈氣”？詞典上的解釋是“指人對外物感受和理解的能力”，所謂“靈氣在心，一來一逝，其細無內，其大無外”。舉個例子——

　　

　　

　　

　　對，就是黃蓉。沒有靈氣的女演員是演不了這個古靈精怪的角色的。

　　“靈氣”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獨特氣質。這與漂亮、美麗無關。大多數女明星美則美矣，毫無靈氣，像木頭美人。而靈氣對於女演員而言就是鏡頭前光芒四射，通身發亮，從發梢到腳跟，背脊、嘴角、肢體都帶著神采。舉手投足，言談舉止間散發出至真至情的氣息，能瞬間抓住觀眾的心。

　　就像《挪威的森林》中形容綠子一般：迎著晨光蹦跳到世界來的一頭小鹿。

　　

　　邱淑貞飾演的小昭，可愛活潑。私下裏她要性感就性感，要純真就純真，有時女人有時女孩，靈氣逼人。

　　眼神|最厲害的煞人武器

　　香港四大才子之一蔡瀾説過，一個人有無靈氣先看她的眼神，你一説話，她們的口還沒開，已經用眼神告訴你她們讚不贊成。

　　同理，一個人在鏡頭前是不是亮得起來，能否瞬間抓住台下千萬雙眼睛，全賴剎那間眼神射出的光。像紅樓裏寫寶玉的——天然一段風騷，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

　　開了眼角、做了大雙眼皮、填了淚溝、消了法令紋……這樣美不美？美。但你的眼睛還能動麼？

　　看看張曼玉的眼神，情緒全在其中，能把人的魂魄勾走。風騷潑辣的金鑲玉是可以載入史冊的武俠形象。妖艷嫵媚單純惹人憐的青蛇無人出其右。更試問誰還能將旗袍穿得像她那樣顧盼生姿？

　　李安説：“任何人站在林青霞身邊，都很容易光彩全無，看看《東方不敗》中的李嘉欣，《天山童姥》中的鞏俐，她們身上都缺乏青霞那種無人能擋的巨星光彩和王者風範，但惟獨張曼玉是個例外。”

　　

　　

　　朱茵的紫霞仙子就更不用説了：驚為天人，靈動、活躍，生機勃勃。多少男人心中的第一女神，一輩子看不夠。關鍵是她生活中癡情、任性、敢愛敢恨的性情跟銀幕上形象不謀而合，實在太招人憐愛。

　　

　　我心中的周迅有無數經典角色，但印象最深、也是最愛的，永遠是在長安街上與薛紹初見“尋找崑崙奴”的太平公主。她有一雙仿若滿天星辰的眼睛，能從中讀出往事、心事、故事，讀出她的美麗與哀愁。

　　

　　那目前的新生代中，誰的眼神最靈呢？

　　從《山楂樹》到《七月與安生》，周冬雨的成長你完全可以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來——

　　一開始肯定是接受國師調教，拗出和當年鞏皇、子怡一般，青澀乾淨、害羞靦腆的小芳形象，這對於她這樣完全沒有鄉村生活經驗的90後女孩來説，只能全憑導演指揮和努力自行領悟。

　　

　　後來開始出演校園片，也還在套路化地飾演清純學妹。

　　

　　到了《七月與安生》，她幾乎就是人戲合一、本色出演了。周冬雨本人恰到好處的放肆、乖張、自大，給了她女演員在鏡頭最需要的兩種本領：放鬆與自信。所以，她的表情、她的情緒、完全如行雲流水般自然流暢，封後實至名歸。

　　

　　近幾年隨著周冬雨越來越放飛自我，她在鏡頭前更加鬆弛，與主流女明星長相完全背道而馳的機靈小臉開始出現了真正的戲感：表情豐富、眼神細膩、五官靈動。完全有理由相信，她接下來將有更好的作品。

　　

　　而杜鵑，又是一張典型的“老天爺賞飯”臉。她的美，直男也許不太懂，但女人、gay，以及鏡頭非常懂。杜鵑的美是清冷疏離卻又帶一點點女童般天真的。她的唇極有肉欲、而唇角卻微微翹起，令她的臉上永遠有一種若隱若現的嘲笑表情。她特別像《分裂》唱的那樣：一面笑得天真無邪，一面看破一切。

　　

　　

　　正在成長起來的吳倩，也是我覺得90後中少有的有靈氣潛質的女演員。

　　

　　

　　與靈氣的眼神相比，有些女演員的眼睛是呆的木的甚至是死的，像《紅樓夢》中寶玉罵芳官的乾娘——死魚眼；還有的眼裏充斥過於赤裸的成功慾望，你一與她對視便知道她的精神世界荒蕪、一片狼藉；更有的因為太過用力而變得猙獰、兇相，或使了太大勁反而太刻意、做作。

　　真正有靈氣的女演員，眼神清澈、靈動、稚嫩、暗流涌動，充滿層次和內容。

　　李安挑王佳芝時，多少成熟女演員的演技、經驗優於湯唯，但一見面一聊天，李安就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他要找的、張愛玲筆下愛恨情仇糾結的悲劇人物。一對視，湯唯眼神中透露的神采光芒，一下抓住導演的心——就是她了。

　　

　　説實話，《色，戒》是湯唯本人都無法再超越的巔峰，幾乎是滿分開局。但憑著王佳芝這個角色，她已經可以流芳百世了。

　　其中有一場戲最是動人。易先生笑她，説：哪有人打麻將天天輸還來的？王佳芝帶著幾分訕笑，款款回他：是啊，老是輸，就贏過你——曖昧抵達最美妙之時，便是這般：終於有自信拆穿你的想法，並因為確知你對我有同樣感覺而忍不住小得意。

　　

　　這是一種天賦，電光火石間的碰撞，可遇不可求。

　　專注|你真的知道你在演什麼麼？

　　最優秀的演員做什麼事情看起來都毫不費力。他們的技巧無跡可尋，看起來自然而然的“成為”了角色本身，一言一行都掐準角色脈搏、深入角色內心，情感不需要特意調動就可以噴涌而出。在一般觀眾看來，好像這演員本身就和角色很相似，肯定不需要為了出演角色提前做什麼功課。確實，對於熟知表演相關要求的人來講，這樣天衣無縫的表演可謂近似神跡的表現——但其實，嚴謹的技術和完備的細節才造就了這樣的表演，而專注，則讓演員呈現出別樣的光芒。

　　投不投入、進沒進入角色，觀眾一眼便知。敷衍了事，開天價撈一筆來走個過場，豪無敬畏心，也是直觀寫在你的臉上。

　　許多女明星拍戲時不見得多拼，但結婚生子懷孕離婚分手的新聞卻從不落下，炒作、作秀、罵街的場合也從不含糊，參加真人秀節目開出的價格按每一分鐘算，到了片場一演起戲竟然背不下一句完整臺詞。這就叫丟了本行。

　　還是那句話：一個人的時間用在哪是看得見的。

　　

　　感受一下來自曼玉的白眼

　　再往深了説，臺上即台下。現實中的性格與閱歷影響一個演員的氣質和水準。一個好演員，一定經歷過生活的起伏，飽嘗了世道艱難、拜高踩低，再從自己的痛苦中獲得頓悟，深刻銘記生活的每一種滋味，最後才能像梅姨在今年金球獎上説的：把你的心碎變成藝術。

　　真的，沒有悲傷和挫敗，就沒有創造力，人也會變得越來越鈍感。每失去一些，其實你也得到一些。人生啊，就是長在荊棘頂端的一朵玫瑰。

　　有一個資源強大到逆天的女明星就是很好的反例：她也很努力、很上進，但無論給她什麼角色她都接不住，就是因為從出道到現在，她被人保護得太好了，一丁點苦都沒吃過，要啥給啥，不必爭取、沒有挫折，於是她根本體悟不到角色的複雜情緒，只會一味耍狠賣美。

　　但你再看周迅，成名前吃過不少苦，又是典型的小孩子性情。現實中愛過不少男人，清一色叛逆難拿，但她從不遮掩，愛的坦蕩、濃烈，每一段都飛蛾撲火毫無保留，像極了她在銀幕上的樣子，那樣單純而忘我。

　　所以她才能演出底層女司機李米的絕望

　　

　　又或者《如果愛》裏，求仁得仁、內心傷痕纍纍的女明星

　　

　　還有90後影后春夏，成名前的生活也非常苦，所以她在《踏血尋梅》中的表演才技驚四座，角色跟她的人物氣質高度契合加了不少分。雖然目前代表作僅此一部，但春夏的靈氣已慢慢顯露。

　　

　　因為，與普遍的觀點相反，表演並不是弄虛作假。演員在戲中必須表現出比在現實世界中更深層次的真實行為。你為某件事投入精力、思想、想像和精神，這些都源於你本身。

　　“簡單”是演員通往情感樸素的捷徑，同時也意味著情感的誠實。

　　最後……

　　我們不是真的閒得沒事天天吐槽電影、電視劇、或者某些女明星，但問題就是像樣的作品越來越少，所以碰到有七分賣相的影視劇、以及表演達到了八分以上的女演員，我都會極力推薦——世道太難了，再不鼓勵優秀的，劣質的會更加肆無忌憚。

　　所以，你心中的“靈氣”女演員又是誰呢？

　　

本文轉載自媒體“反褲衩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