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場館的精彩“下半場”

鳥巢如今成了各類體育賽事和文化活動的舉辦地。圖為冬奧倒計時1000天燈光秀。本報記者 戴冰攝

水立方變身冰立方後，迎來首場比賽。本報記者 饒強攝

　　本報記者 朱松梅

　　本週，第11屆鳥巢歡樂冰雪季就要拉開帷幕。鳥巢將再一次變成晶瑩的冰雪世界，市民不出城就能戲雪。

　　像這樣的活動，鳥巢一年到頭不斷檔。據統計，過去11年，3500萬遊客進入鳥巢內部，320余場萬人以上的體育賽事和文化活動在此舉辦。

　　由於體量龐大、維護成本高、開發難度大，奧運場館賽後利用一直是令很多奧運城市頭疼的難題。鳥巢、水立方、五棵松體育館等場館，都在2008年奧運會高光時刻之後，各自探索著賽後運營之道。

　　“體育場館反復利用、綜合利用、持久利用，這是我們的經驗。”習近平總書記在北京考察奧運場館時精闢地説。如今，這些場館已成為世界範圍內為數不多實現自主盈利的奧運場館。

　　檔期已經排到了2021年

　　鳥巢很忙。

　　幾天前，一層的文化中心迎來了一場重磅藝術展，在京城藝術圈引起不小的轟動。

　　不過，這並非鳥巢眼下舉辦的惟一活動。在它的中央田徑場上，上百位工作人員正緊鑼密鼓地為一年一度的歡樂冰雪季做著準備。今年是鳥巢冰雪季的第11個年頭，前十屆冰雪季已累計迎來210萬名遊客。

　　“其實，這已經是鳥巢一年之中相對清閒的季節了。春夏秋三季，都比現在更忙。”國家體育場公司行銷總監謝小龍説，單在今年，鳥巢就舉辦了亞洲文化嘉年華、北京國際馬術大師賽、《中國好聲音》總決賽等活動。

　　一個接一個的體育賽事、節目錄製、演唱會，再加上必不可少的轉場時間，鳥巢的檔期一年到頭滿滿噹噹。為節省時間，工作人員往往要連夜進行舞臺佈置。

　　今年初，一部即將開拍的宣傳片找上門來，希望拍攝一些中央田徑場的鏡頭。翻遍了年曆，才發現鳥巢只在10月初有兩天空檔期。

　　在首都體育學院教授、中國體育場館管理專家霍建新看來，在歷屆奧運會主場館中，還沒有哪一個像鳥巢這樣忙碌。就算是距今最近的2016里約奧運會也無法與之相比。“裏約主場館馬拉卡納體育場，已經人去樓空，荒草沒膝。”霍建新説。

　　水立方和五棵松體育館也很忙。

　　水立方剛剛完成了首次“水冰轉換”，夏奧會的游泳池已經被打造成了4條標準冰壺賽道。而眼下，市民買張30元體驗票，便可在專業教練指導下學習投擲冰壺。開放第一週，就迎來了超1000人次遊客。

　　除了新鮮好玩的冬奧項目，水立方的游泳俱樂部、嬉水樂園等水上項目依然深受喜愛。目前，水立方已為250萬人次提供游泳服務，俱樂部會員人數超過50萬。

　　西四環和長安街的交匯處，五棵松體育館曾是北京奧運會的籃球館所在地，如今幾乎成了“籃球”和“演唱會”的代名詞。據統計，這裡每年舉行國內外演唱會、職業體育賽事、大型頒獎禮等活動上百場，吸引觀眾百餘萬，場館利用率位居世界先進水準。

　　“五棵松體育館的檔期已經排到2021年了。”運營方華熙國際投資集團董事長趙燕説。這意味著，哪怕是大牌歌星想要來開演唱會，也得至少提前一年半定場地。

　　“後奧運時代”的困惑

　　讓我們把時鐘撥回2008年。

　　晴空朗照，中軸線北端的奧運核心區人流如織。藍色泡泡是水立方，晶瑩剔透；雙曲線馬鞍則是鳥巢，肌理優美。兩大建築相對而立，是北京熱門的新地標，數不清的遊客不遠千里趕來，想要一睹它們的巧奪天工。

　　從那個夏天起，幾乎每一個來京遊客都會把鳥巢和水立方列為必去景點，甚至一度熱過故宮和長城。

　　遊客紛至遝來，運營者卻不敢高興得太早。“旅遊收入佔比過高，意味著場館的收入結構存在潛在風險。”在2009年的一次採訪中，鳥巢、水立方的管理運營方北京國資公司負責人這樣表達當時的壓力。

　　這絕非杞人憂天！盛會光環漸漸淡去，場館就不可能一直指望門票收入輕鬆度日了。場館常年承擔著高昂的維護成本——水電氣熱以及安保、保潔等費用高達每年數千萬元。

　　事實上，奧運場館的運營堪稱世界級難題，很多蜚聲遠揚的奧運場館，僅在賽後數年就頹敗凋敝，甚或變作廢墟。這個“後奧運時代”的困惑，肇始於1976年蒙特利爾奧運會。

　　蒙特利爾奧林匹克體育場絢麗壯觀，輪廓好似巨輪揚帆起航，象徵桅桿的巨塔高達175米。這頗具浪漫主義色彩的宏大建築讓東道主愛恨交加：愛，是因其在世界體育建築中堪稱經典之作；恨，是因為它耗資高達數億美元，直至奧運會結束後的第11年才完全竣工。當地居民不得不連續30年繳納“奧運特別稅”，以償還纍纍負債。

　　越來越多的奧運城市，陷入了這個困局。1998年長野冬奧會，日本斥資190億美元建造奧運設施，高額維護費嚴重抑制了經濟發展，200多家企業破産。2004年雅典奧運會後，每年1億歐元的場館維護費讓希臘政府陷入嚴重的預算赤字。2012年倫敦奧運會後，“倫敦碗”立即拆除了超過5萬個座位，籃球館的鋼材構件則直接拆除並運往巴西裏約。

　　北京，做出了怎樣的探索呢？

　　“不能只讓人看到一池子水”

　　“在後奧運時代，場館經營就必須迭代新內容、吸引新人群、産生新興趣。”國家游泳中心的總經理楊奇勇説，北京奧運會結束後，水立方的旅遊參觀一度火爆，但自2009年下半年開始，旅遊參觀收入出現下滑，他們敏銳地意識到，是時候做出改變了，“我們不能讓參觀者只看到一池子水。”

　　當年，一場以賽後運營為核心的“大手術”旋即啟動了。

　　在新亮相的水立方裏，運營面積從4.9萬平方米增加為7.7萬平方米。最大的亮點是新落成的嬉水樂園，裏面有海龍捲風、魔幻漩渦、翻江倒海、急速暗涌等項目，還有亞洲第一個室內迷你漂流河，並擁有智慧波浪控制系統。哪怕在十年後的今天看來，這也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水上樂園。

　　此後，水立方一直沒有停止內容迭代。2011年起，每年夏天都會舉辦精彩華美的駐場演出，2014年開啟“APEC之旅”，2018年，直徑10米的大月亮懸在泳池上方，“月光如水”藝術展驚艷世人。

　　水立方的遊客人群畫像顯示，約一半遊客是外埠來京旅遊家庭，很多旅遊新內容皆由此特點而來，“不能太豪華，也不能太深奧，要老少皆宜。”楊奇勇説。

　　隨著産品和內容的豐富，水立方的收入格局開始發生變化，並實現了連年穩定發展。2012年之後，水立方的門票收入佔比漸漸穩定在30%左右，同時，大型活動、市場開發等業態在收入中的佔比開始大幅攀升，場館整體經營呈現出了健康、可持續的狀態。國際奧會前主席雅克·羅格稱讚水立方為“設施最完善、開放程度最高、運營效果最好的奧運游泳館”。

　　回望十年來路，楊奇勇用“場館+”來總結水立方的運營思路，“加號後面可以是旅遊、文化、體育、商業、藝術、公益……可以是無限的可能性，只要它契合城市定位和人群需求，也符合水立方本身蘊藏的屬性。”

　　鳥巢的賽後經營難度似乎更大。原因很簡單：它實在太大了！

　　主體育場是東道主的門面擔當，往往是極具設計感、科技感的異形建築，且體量碩大無朋。據統計，過去11屆夏奧會的主體育場，平均容量高達8.14萬人。

　　鳥巢也不例外。它佔地21公頃，擁有永久坐席超8萬個。“通常一場大型活動，需要4萬人以上才能撐得起整個空間，否則，觀眾席就會顯得過於稀疏。”國家體育場公司相關負責人説。

　　結合露天場館的季節規律，按照“節、季、周、匯”的特色劃分，鳥巢嘗試打造適合自身條件的頂級賽事和大型活動。2009年至今，世界車王爭霸賽、巴薩中國行、國際馬術大師賽、世界單板滑雪賽等多項高端賽事相繼落戶。滾石30週年演唱會和五月天諾亞方舟演唱會，都讓人感受到鳥巢的商業力量，後者甚至創下了10萬張門票3分鐘內售罄的紀錄。

　　截至2018年底，鳥巢和水立方共接待中外遊客及觀眾超過5600萬人次，安排各類賽事、演出、展覽展示以及全民健身等活動3400余場次。

　　五棵松體育館“吃螃蟹”

　　遠遠望去，五棵松體育館像一座金色穀倉，外立面由2.1萬塊錯落有致的金色鋁板組成，冠名商“凱迪拉克”的標誌格外醒目。

　　它是惟一一個由民營企業投資、建設、運營的奧運場館，為賽後運營創造了更多可能性。

　　2006年，五棵松體育館的建設和運營權花落華熙集團。董事長趙燕立即赴美國、歐洲、日本等地考察取經。如果用一句話來總結她的收穫，那就是“一定要打造綜合場館”，使其既適合舉辦職業體育比賽，又能承接商業演出等活動。

　　為此，華熙集團又追加了數億元投資，按照世界頂級綜合性場館的標準進行改造。比如，屋頂整體荷載可達200噸，為舞美設計留足了空間；疏散通道格外寬大，保證1.8萬名觀眾能在5分鐘內疏散至場外。

　　即使設計理念已極具前瞻性，奧運會落幕後，五棵松體育館還是遭遇了短暫的運營低潮。因為在人們的印象裏，西四環顯得太偏遠了，當三里屯華燈初綻，五棵松已是漆黑一片。團隊曾多次邀請歌手，卻屢遭婉拒。

　　趙燕深信，既然五棵松體育館擁有世界頂級的硬體設施，那麼要想大放異彩，缺少的只是一個讓世人了解它的機會。

　　誰是眼下全球最火的歌星？在2009年的一次內部會議上，趙燕得到的回答是：美國歌壇天后碧昂斯。幾秒鐘之後，她就決定要想盡辦法邀請這位頂級歌手來五棵鬆開唱，“華語圈的經紀公司都知道西四環荒涼，不願意來，但歐美經紀公司可不一定知道。”

　　果然，懷瑾握瑜的五棵松體育館一戰成名。此後，又順理成章地迎來了王菲復出演唱會、張學友世界巡演等。配合著劉德華演唱會上的一曲《冰雨》，8噸水幕從天而降，更讓人們領略到其強大的舞美承載能力。

　　隨著知名度的提升和市場的認可，商業冠名便水到渠成了。

　　“在西方發達國家，出售冠名權是體育場館的主要收入來源之一。”霍建新説，然而在當時，這樣的商業模式在中國的奧運場館中前所未有。2011年，五棵松體育館成為奧運體育館中商業冠名的吃螃蟹者。八年來，場館因贊助商更替而三易其名，收入已能平衡運營成本。

　　此後，五棵松體育館又成為CBA聯賽首鋼隊的主場，見證“四年三冠”的誕生，也實現了場內職業聯賽的常態化。

　　並不熱鬧的西四環附近，因五棵松體育館而變得青春洋溢。體育館外，在2015年建成了HI-PARK籃球主題公園，共有11片整場，其中6片在工作日白天免費開放。2016年，華熙LIVE·五棵松建成，為京西打造出集餐飲、娛樂、休閒為一體的商業街區。

　　霍建新認為，五棵松體育館商業化、市場化的運作方式與“體育之城”洛杉磯頗為相似，“不是孤零零打造一個體育館，而是構建體育、文化、娛樂的集散地。”

　　夏奧場館的新使命

　　13年前，華熙集團在美國洛杉磯的斯臺普斯球場，第一次看到了神奇的“冰籃轉換”，即僅用數小時，場地就能從籃球場轉為冰球場。

　　趙燕禁不住想：五棵松體育館，能否引入這种先進的技術呢？

　　誰也沒能料到，這一閃念如草蛇灰線，為多年後承接冬奧項目埋下了伏筆。

　　北京奧運會舉辦7年後，北京-張家口獲得了2022年冬季奧運會的舉辦權。北京成了第一座舉辦夏、冬兩季奧運會的城市。北京賽區的12個場館中，有11個場館是2008年夏奧會使用過的。鳥巢將繼續用於冬奧會和冬殘奧會的開閉幕式，水立方將用於冰壺和輪椅冰壺的比賽，五棵松體育館則用於冰球比賽。

　　早在建設時，五棵松體育館就在場心下預埋了制冰管道，僅用6小時就可實現“冰籃轉換”。近年來，北美職業冰球聯賽(NHL)中國賽、KHL大陸冰球聯賽中國賽等多項高水準冰雪賽事均落戶於此。

　　快速實現“冰籃轉換”的秘密，是冰面上覆蓋的一層“冰被”。據介紹，場館採用的是一次成冰技術，即首次制冰完成後，賽季期間從始至終保持不化。“冰被”覆蓋冰面後，不僅可以起到隔溫、保護冰面的作用，還可以在上面搭建舞臺或籃球地板。

　　水立方，面臨的則是前所未有的“水冰轉換”嘗試。

　　游泳比賽和冰壺比賽對於溫度、濕度、光照、聲學等環境因素的要求大不相同，同時，冰壺比賽對於場地穩定性、冰面品質、平整度等要求非常高。

　　為了解決“水冰轉換”中的難題，水立方場館團隊與專家開展了技術攻堅，對場地結構展開研究，進行了結構、溫度、濕度、照明、聲學等多方面的定向攻關和改造，並升級了智慧化系統。

　　2019年12月初，中國青少年冰壺公開賽在“冰立方”成功舉辦。經過6天的比賽實踐，轉換而成的冰壺場地實現了冰面不變形、不開裂、不結露，破解了核心難題，實現了水冰成功轉換。

　　夏奧場館，如今承載著北京2022年冬奧會的新使命，將向世界展示一個更精彩、更自信、更綠色的北京。

　　新聞連結

　　奧運場館賽後利用大事記

　　鳥巢

　　■2009年12月，鳥巢舉辦首屆歡樂冰雪季。

　　■2011年5月，滾石30週年演唱會在鳥巢舉行。

　　■2012年9月，大型駐場演出秀《鳥巢·吸引》開幕。

　　■2016年6月，面向中小學生推出鳥巢田徑大課堂。

　　■2019年5月，亞洲文化嘉年華活動在鳥巢舉行。

　　水立方

　　■2010年8月，嬉水樂園對外開放。

　　■2014年11月，APEC會議歡迎晚宴在水立方舉行。月底，“APEC之旅”向市民開放。

　　■2018年12月，水立方啟動“水冰轉換”。

　　五棵松體育館

　　■2009年10月，歌手碧昂斯在五棵鬆開唱。

　　■2011年1月至今，共迎來三家冠名商。

　　■2011年-2015年賽季，見證了首鋼男籃四年三冠。

　　■2018年12月，華熙LIVE·五棵松獲評本市第二條“中國特色商業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