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上海高溫下的臨床一線:瑞金燒傷科醫生連上30小時班是常態
圖説:瑞金醫院燒傷科護士長滕培敏在用玩具陪小患者説話。唐聞佳/攝
昨日入伏,我國三分之一地區出現高溫天氣。上海中心氣象臺昨日10時54分發佈今年首個高溫橙色預警,最高氣溫衝上38℃。烈日炙烤下,滬上各大醫院的門急診量節節飆升,一些臨床科室住院病人爆棚,醫護人員進入“戰高溫”模式。記者深入各大醫院,直擊高溫下的臨床一線,記錄“高溫下的醫者仁心”。
一雙粉嫩的小手卷縮著,這是君君全身僅存不多的完好皮膚。小傢夥的床頭挂著他的病例牌:“急診入院,熱液燙傷”,年齡欄寫著“0歲”。不到1歲的小患者,在瑞金醫院燒傷整形科病房,統一記為“0歲”。
“2歲以下的燙傷病例很難處理,集中到我們這裡,看著很痛心。”燒傷科主任郇京寧眼看高溫天來襲,可收小病人的特別床位早就滿了。
在瑞金醫院,燒傷科病人量跟著氣溫一同攀升,單日門診量猛增到400人次以上,與秋冬季一般200人次的門診量比,相當於翻了一倍;急診單日量從平日的50多人升到七八十個。其中,小兒燙傷病例佔三分之一。
為什麼氣溫飆升,病人就會多?哪些傷痛是可以避免的?昨天,在病人爆棚的瑞金醫院燒傷整形科,記者找到一些答案。
一個夜急診,收到兩個“0歲”病人
緊挨著瑞金二路的燒傷科老大樓,沿著上世紀50年代的老樓梯往上走,沿途要避開如石榴籽兒般密密坐在樓道裏的家屬,一不小心就可能踩到別人的手、腳,還有手機。一些跟著父母來的孩子索性把玩具撒滿一地,趴在地上玩起來。
“燒傷科都是隔離病房,家屬進不去,還等在門口做什麼?”記者不解。
“心情,理解家屬的心情。”郇京寧嘆了口氣。燒傷科病房60張床位,躺在這裡的都是危重病例,有的全身80%面積燒傷,有的送來時已奄奄一息。其中,還有一個特殊群體———2歲以下的孩子,不少還是“0歲”。記者數了數,60張病床上,總共躺著十多名2歲以下的孩子,佔了近三分之一。他們被安排在距離護士臺最近的病區。
他們有的出生不過幾天就被送進來,因為嚴重燒傷會在這裡住很久,獲得“可計數的歲數”。君君身邊就躺著兩個1歲的孩子。門口的家屬不少就是這些孩子的父母,隔離病房會隨著醫生進出自動開閉,有家長説:“往裏頭哪怕看一眼,也好的。”
家長心裏是有愧疚的。“兒童燙傷的原因匪夷所思。”燒傷科醫生向軍為孩子遭罪而著急,有孩子清晨4點多來看急診,父母是擺早點攤的,孩子被滾燙的豆漿兜頭澆在身上;還有的家長是開拉麵店的,孩子跌入牛肉湯桶,慘不忍睹。
昨晨8點多,記者趕到瑞金醫院,向軍剛結束一個24小時的急診班,一夜就接到兩個急診燒傷的孩子,其中一個才兩個月大,家長逗孩子玩,把孩子往開水裏送,燙傷了;另一個孩子八個月大,爸爸是快遞員,不著家,媽媽照看三個孩子,結果最小的這個爬到地上一攤開水裏,四肢燙傷。
“這些橋段反復在不同家庭上演著,你寫出來,人都不信。”向軍對記者説,2歲以下的燙傷病例,多是因家長看護疏忽所致,怎麼提醒都不為過。
燒傷科醫生連上30小時班是常態
燒傷科其實很看“氣溫指數”,醫生説得直白:衣服穿得少了,皮膚暴露多了,燒傷危險系數也就大了。
有醫生分析,中國人不論寒暑都愛喝熱水,滾燙的熱水就構成燙傷隱患,所以中國的燙傷病人會比其他國家多一些,這其中主要受害者是孩子。
這裡也有成人病人。有醫生説,高溫天容易誘發心腦血管疾病,他們遇到過有病例因在馬路上中暑或突發心梗後暈倒,結果被炙熱的柏油路面燙傷。也有病人乘坐摩托車後,被滾燙的排氣管灼出水泡,甚至構成三度燙傷。
氣溫攀升,有人的心情也跟著“中暑”。瑞金醫院接收的成人燒傷病例中,有人在早點攤上因為瑣事就往對方身上潑熱豆漿。
醫院,成為修復這些心情、身體創口的中間站。病人大量湧來,瑞金醫院燒傷科22名醫生已全員滿負荷運作起來。以向軍為例,前天結束24小時的班頭後,他還不能回家,緊接著得趕到手術室,下午還有專家門診,又一個“30小時”的班頭,這是燒傷科在盛夏的常態。
病人量太大,燒傷科排班甚至以單日量來估算。每天這樣百人次的新病人湧來,在臨床一線最直接的畫面是:門診換藥的醫護人員從早忙到晚,其間甚至連口水都顧不上。尤其到每週一,因為積壓了週日的病人,門診到晚上關都關不上,換藥要換到7點多。
門急診量全國第一,為病患守著幾十年“老規矩”
在瑞金醫院燒傷科,半數以上是外地病人。“真的都是慕名而來。”向軍很感慨,就在他最近一個班頭上,他看了一位江西上饒過來看瘢痕治療的病人,為了挂上號,還提前一天坐火車到上海住一夜;還有一位杭州病人也是坐火車過來,就為換藥。
向軍對病人説,這些當地都能看,跑過來太辛苦了。病人説:“就到這裡,放心。”一句話,説得向軍感動,又重整旗鼓投入工作中。
瑞金醫院燒傷科的門急診量在全國醫院燒傷科中位居第一,這裡是中國最早建立的燒傷科,自1958年對鋼鐵工人邱財康的成功搶救後,燒傷這個學科被正式建立起來。此後,各地出現了不少燒傷科。
在上海,目前開設燒傷科的綜合醫院除了瑞金醫院,還有長海醫院、市九醫院、電力醫院、八五醫院、金山醫院等少數幾家。這樣一來,病人就很容易在這幾家醫院扎堆集中。處理棘手的兒童燒傷更是如此,沒有強大的兒科及其他學科支持,誰都不敢接這樣的病例。
郇京寧記得,有一個孩子因頭面部嚴重燒傷導致氣道壓迫,眼看要窒息,當地處理不了,轉運上海。一路上,急救人員就“捏著皮球”———給孩子構建人工氣道,保證孩子在轉運途中的呼吸。孩子目前正在瑞金醫院治療。
眼下,郇京寧最操心的是云云,一歲六個月大,全身80%的面積燒傷,已經經歷了5次手術。“全身可以供皮的地方真的非常有限,孩子小小的頭皮上,要被不斷取皮,去覆蓋80%的燒傷面積,進度可想而知。”床位醫生黃曉琴説。
云云的身邊躺著一個會唱歌的小飛機玩具,護士長一有空就撥動發條,讓小飛機唱歌,跟云云和其他孩子説説話。“他們的父母會不時地送些湯水進來,我們就盡可能地喂孩子吃些,這些小生命還不會説話,但真的頑強,承受了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護士長滕培敏説。
不論對成人還是兒童病患,這個燒傷病房有著死守了幾十年的“老規矩”:能給病人省多少錢,就省多少錢,醫護人員能手工做的,就不要上機器。老醫生們留著一些話:燒傷的病人大多來自社會底層,他們或因為文化程度所限,或要為生活奔命,或因家庭環境簡陋,導致了意外發生。所以,大家能幫則幫。
在瑞金醫院,24小時的“燒傷急診”燈箱就這樣,一直為病人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