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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傑倫的糾結:在雅俗之間進退維谷
2022-07-21 09:43:21來源:文匯報編輯:武若曦

  周傑倫新專輯《最偉大的作品》曲目列表有12首,其中編號1為《In-tro》,意為“引子”“序曲”。將其單獨列出,意味著創作者不是把它作為某一首歌的“前奏”,而是整張專輯的開篇。一般而言,這樣的設置都暗示了專輯的整體性結構設計或相對大型的敘事規模,用單列的一首《In t r o》起到開啟畫卷、奠定基調、甚至是統領全局的作用。這種做法在其以往專輯中從未出現過,可見他對新專輯寄予厚望,意圖做出一部有分量的、宏大而傑出的作品,或者,他顧及華語樂壇天皇巨星的體面,至少形式上要做足派頭。

  然而現實是,新專輯12首歌非但沒有體現出“偉大作品”內部結構的有機關聯,反而彼此之間相當割裂。這種割裂,體現在歌曲的用料、做工和質感等方面,歸因于周傑倫當下創作中在雅與俗兩種取向之間的糾結。

  綜觀整張專輯,序曲以外的11首歌曲裏,有10首都以“主歌+預備副歌+副歌”的結構為基礎,如此工工整整、用料簡省,實在不像我們印象中天馬行空、不吝惜創意的周傑倫。更令人不解的是,唯一一首不是這種結構的專輯同名單曲《最偉大的作品》,音樂表現手段的使用竟是那麼鋪張甚至於奢侈。

  《最偉大的作品》演唱的部分有四個主題樂段,以“説+唱+説+唱”的方式組合,間奏過後,會再現一遍這個樂段組合。兩段以説為主的饒舌段落根據歌詞變化來設計不同的“flow”(節拍劃分、語速和押韻),再現時,又根據歌詞變化設計新的flow;兩段饒舌之間的唱段,在首次出現和再現時,旋律和長度都有改變,於是歌曲又多了一個主題;第四個段落是唯一在歌曲中兩次出現保持不變的旋律,它也在饒舌段落中以小提琴演奏隱伏其間,貫穿全曲的同時作為對前面諸多變化的平衡,保持了歌曲聽感的整體性。不僅對歌曲主體部分大肆“堆料”並精工細作,周傑倫對間奏這種細枝末節也沒放過。一般只承擔過渡功能的間奏,居然被設計成兩個段落,先是木吉他、手風琴、曼陀鈴交織出的一段哀婉動人的“小夜曲”,突然切換到快速流動及至氣勢跌宕的兩架鋼琴的對話,鋼琴段落明顯呼應了《In-tro》中的鋼琴主題,將《Intro》和《最偉大的作品》綁定為一部由序曲和至少5個主題集成的大型作品。這首歌音樂材料使用的“不計成本”、形式結構的不拘一格,相對專輯中其他標準化格式的歌曲,顯得鶴立雞群。而小提琴、古典吉他、手風琴、曼陀鈴、尤其那一架價值百萬歐元的19世紀古董鋼琴的集中出現,為複雜的音樂構思點明瞭藝術旨趣:高雅、經典。

  《最偉大的作品》對高雅格調的展現不限于音樂部分,馬格利特、達利、常玉、馬蒂斯、莫奈、蒙克、徐志摩等活躍于20世紀上半葉的藝術大師及其名作目不暇給地出現在歌詞中,仿佛把聽眾帶進了藝術品博物館,而周傑倫儼然成為“人類群星閃耀時”中的一員。新專輯中,類似這樣富有內涵的歌詞,除了這首《最偉大的作品》,似乎只有方文山作詞的《紅顏如霜》,一如以往的中國風作品那般含蓄雋永、透著古雅韻致,而且周傑倫的作曲和演唱也重新把R&B曲風的流暢靈動融入,不失為一首佳作。只是,我們剛聽罷“一句甚安勿念 你説落筆太難 何故遠走瀟湘 你卻語多委婉”(《紅顏如霜》),緊接著下一首就是“不愛我就拉倒 離開之前 不要愛的抱抱 反正 我又不是沒有人要 哥練的胸肌 如果你還想靠 好膽你就麥造”(《不愛我就拉倒》)。從半文言到大白話,遣詞造句質感上明顯的差異造成的割裂感讓人一時難以適應。

  進一步關注歌詞內容表現的題材,會發現專輯中的另一種極化現象:《In-tro》以外的11首歌,除了以穿越形式陳列近代藝術史掌故的《最偉大的作品》和以“環保-拯救”為主題的《我是如此相信》這一頭一尾,中間連續9首都是愛情題材。其中《不愛我就拉倒》《錯過的煙火》是英倫風抒情搖滾,《還在流浪》《倒影》是90年代黑人都市情歌,《説好不哭》《等你下課》是帶有敘事性的周式情歌,都是很安全地對接了大眾(尤其是青少年群體)對流行歌的審美慣性,而部分犧牲了歌曲的創新性和藝術性。而中國風《紅顏如霜》、哈瓦那風情的《Mojito》和夏威夷風味的《粉色海洋》儘管也在言情,但因其曲風別致而免於陷入情歌的俗套,和專輯主打歌一起與那些安全的情歌形成曲風的鮮明對照,在音樂品質上也顯示出落差。

  回首周傑倫早期的專輯,曲風五花八門,內容豐富多彩,且遍佈奇思妙想的創意。我們無法預料下首歌他會把我們帶到古巴比倫的宮殿還是吸血鬼出沒的中世紀古堡,也會驚詫于重金屬説唱中怎麼還會突然竄出一段莫扎特風格的古典鋼琴然後又切回“哼哼哈兮/快使用雙截棍”,一張專輯聽下來仿佛一場充滿驚喜的“Magical Mys-teryTour”。這些東鱗西爪的創意並不會讓專輯或歌曲四分五裂,反而通過周傑倫和他合作團隊非凡的才華凝結為獨一無二的“周傑倫風格”,內裏用來平衡各種因素的是一種信念:玩兒出好音樂。

  當周傑倫想玩兒點好音樂時,他還是有能力做出《最偉大的作品》這樣不同凡俗的歌。但即便這首歌也好像少了點靈韻——那種超脫塵世、只活在音樂中的純粹。或許,周傑倫只是借“最偉大的作品”之名玩了個一語雙關,但他崇古、崇雅的趣味趨向卻實實在在地通過音樂表露出來。古典音樂、古董鋼琴、藝術大師、藝術傑作,他試圖把這些都化入創作中,從而建立一種不同於當前樂壇流於媚俗的藝術格調,彰顯其特立獨行的同時也鞏固他在樂壇的權威,這其實讓他進入到一種“自我經典化”的邏輯中。

  周傑倫早年曾説過崇拜羅大佑,當他以顛覆性的音樂理念和技術手段解構了羅大佑建立的審美範式後,他成了新一代“歌壇教父”。自2000年一鳴驚人,22年過去了,周傑倫已不年輕,按照樂壇新陳代謝的規律,他本該躺在厚厚的榮譽上心安理得享受生活,進入音樂史的萬神殿,在歌迷的追憶中成為傳説,興之所至發發新作,完全是個人意趣打造的逸品。但在這個因産業迭代導致樂壇青黃不接的時代,他“被迫”待在華語樂壇的流量頂峰,劃時代之後還要“跨時代”,從四處開疆拓土的音樂先鋒變成為華語樂壇兜底的守門員。當好守門員,關鍵是穩重而非銳氣,他只能一邊通過《最偉大的作品》的崇雅來表明品位,同時拿幾首特色曲風向老歌迷交作業,再通過標準化的情歌來照顧一般聽眾的口味——我們可以把那半打之多無甚創意、卻品質在線的情歌,當作是周傑倫為主流樂壇音樂品質堅守的底線。只是,這樣的專輯哪一方都無法滿意,可能最不滿意的就是周傑倫自己。“唯樂不可以為偽”,周傑倫的糾結在音樂中展露無疑。

  2019年,周傑倫曾發文:“告訴你們我為什麼現在很少聽別人的歌,因為我16年前寫的歌,到現在還在流行”。他值得擁有這樣的自信,但他還可以更自信一些。千萬音樂人中,只有極少數鳳毛麟角才能享有自主把控創作、不受市場左右的巨星之位,在音樂世界,“周傑倫”三個字意味著從心所欲。我們期待他拿出一張自己的《艾比路》,與過往的大師們比肩。

  (作者趙樸 為流行音樂研究專業博士、杭州師範大學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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