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位諷刺喜劇的《二手傑作》改編自2009年博卡·格德斯維特執導、羅賓·威廉姆斯主演的電影《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影片把充面子、好大喜功、跟強踩弱、唯利是圖、虛偽麻木、無視真偽的人性暗處和作家圈、出版界、名利場的“月亮背面”諷刺了個遍。
不知何時起,一個“敢”字大有代言評論之勢。敢拍、敢諷刺、敢影射、敢指桑罵槐都可以搖身創作的顯著優點,似乎成就傑作必然少不了創作者的勇敢者遊戲。
眼下的院線正有一部樣本。上週末,作為唯一上映新片,定位諷刺喜劇的《二手傑作》本被寄予厚望。它由長于黑色幽默的寧浩攜手于和偉監製,王子昭執導,于和偉、倪虹潔、郭麒麟、張子賢、馮雷等一眾主演皆能在正劇和喜劇間遊刃有餘。故事裏更把充面子、好大喜功、跟強踩弱、唯利是圖、虛偽麻木、無視真偽的人性暗處和作家圈、出版界、名利場的“月亮背面”諷刺了個遍。可影片上映後反響平平,四天票房將將4000萬元。影片的評論區裏,網友們認可它的諷刺立意,也看懂了它所調侃和想解構的;但另一方面,批評者不滿它散發過時的“陳腐”,且把猥瑣的“冒犯”推給生而平庸。
爭議聲中,有些網友與自媒體出來喊話,認為恰是影片“敢冒犯”“敢諷刺”,這才得罪了部分觀眾。在支持者看來,一部“敢説真話敢自嘲”的電影應該被更多人看見。回到電影本身,諷刺值拉滿的《二手傑作》真是好喜劇嗎?
二手的創意,還需更多本土的一手細節
《二手傑作》改編自2009年博卡·格德斯維特執導、羅賓·威廉姆斯主演的電影《世界上最偉大的父親》。原作生活著一對“廢柴”父子,愛文學的父親渴望成名成家,但書稿總被無情退回,他所教授的詩歌鑒賞課亦聽者寥寥。青春期的兒子對學習、音樂、電影全不感興趣,成天被荷爾蒙主宰生活。一次難堪啟齒的意外後,兒子猝死,父親為求體面替子偽造遺書,不想,校內外一片震撼……
改編後的《二手傑作》也從父子入手。父親馬寅波人到中年諸事不順,房事吃力,事業受挫,獨子還是個不求上進、愛好猥瑣的癡漢。沿襲原作創意,馬家的命運在兒子偷拍女生導致墜樓昏迷後變得荒腔走板。好面子的馬寅波代勞兒子給出“合理解釋”,締造出壓抑悶才不被賞識的頭條新聞,熱搜出圈、名氣一震,悲劇事件瞬間成了商業契機。兒子“死”了,父親翻出壓箱底的退稿改頭換面,以子之名扭轉乾坤,活成了暢銷書作家。站在兒子不堪的鬧劇上,一度頹唐的中年男人在臺前博到了眼球,在輕視自己的妻子面前炫耀他如今被“高舉”的社會地位。更荒謬的是,當父冠子戴的真相揭示後,有理依然説不清,無論是悲是喜,都湮滅于庸眾追逐“賣點”的狂熱,與苦苦自證、耽溺名利的糾結中。
改編過程中,王子昭把原片裏的“孤獨”主題轉向焦慮、流量、面子、利益等時下頗受關注的社會症候。二手的創意似乎對接上本土的社情,可細品,生活的邏輯與情感的邏輯很快拽人齣戲。比如妻子一角,在婚姻裏奚落了丈夫20年有餘,始終“人間清醒”的她偏在男人被社會“高舉”時提了離婚,人物動機斷裂的理由僅僅是老馬給兒子測了智商;比如那被偷拍的姑娘,與全班共去醫院探望小馬,眾目睽睽下的親吻無人阻止,被侵犯的女孩在本該厭惡或懼怕的情緒間選擇了愛他;還有無陪酒不成功的出版生意,無搔首弄姿便談不上少女感的學校文藝匯演,臆想出的媒體環境、不切實際的醫院流程……
喜劇的真力量,在於對“人”葆有多少悲憫心
一個個角色掙脫了普遍的公序良俗、脫離了人之常情的發展曲線,大眾的基本盤被寫成了輕易就被迷住的庸眾。缺乏細節營造的“生活毛邊”,充斥著短視頻風格的“三秒一情節、五秒神轉折”,再加上“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等多年前青春疼痛文學之大成,演員們越是賣力演瘋魔,距離觀眾越是遙遠。
有自媒體人力挺《二手傑作》,認為能以滿紙謊話謬言道出虛榮和趨利之貪,“無差別的諷刺”足夠勇敢,不該在檔期裏被埋沒;而馬墨偷拍沒被懲戒的“價值觀跑偏”、女性觀眾感到“被冒犯”,也不該成為影片被抵制的理由。
事實上,《二手傑作》與不久前的《孤注一擲》係出同門,都由寧浩監製,都打著“壞猴子”廠牌,位於該公司扶持青年導演計劃的品牌序列。暑期檔爆款縱然有藝術上的諸多瑕疵,但它其中的一個值得稱道之處,是面對所謂“下沉市場”抵禦住了商業誘惑,沒拿虐待女性、身體暴露來博眼球搞噱頭,沒用低俗來代表通俗。
觀眾的讚賞還言猶在耳,實際拍攝期更晚的《二手傑作》卻把《孤注一擲》攢下的相關好評消耗殆盡。這部新作裏,女性角色是可以被窺視、被“打擦邊球”的。固然,人無完人,世上也罕見毫無瑕疵的純愛。但世俗看來有污點的人或不純粹的事,總有“硬幣的另一面”、大海的暗礁處,一半溫和一半寒才是人性複雜含混的本質。而在馬家父子的荒唐戲裏,扁平化的女性角色成了刻板凝視中的符號,明明與主線劇情無關,但偏以媚俗來取巧、以慾望替代希望,以至於許多觀眾用“猥瑣”二字抗議大銀幕上的狎昵冒犯。(記者 王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