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開月正圓》海報。圖片來自網絡

　　《一代洪商》劇照。 出品方供圖

　　《繁花》中，人們在老字號“洪長興”吃涮肉。 出品方供圖

　　近一段時間以來，電視劇《繁花》的持續熱播，一方面使觀眾沉浸在上世紀90年代上海改革開放激情澎湃的歷史故事中；另一方面，該劇展現的滬上各種傳統美食、老字號，也在觀眾線下熱情的購買、走訪中得以再現、延續，成為人們標記時代、追憶過去的情感注腳。

　　老字號是中國工商業長期發展過程中形成的民族品牌，它們在受到人們持久喜愛的同時，也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標識和經濟社會發展的文化資源。不難發現，老字號成長的背後蘊藏著豐富的中國故事，歷來受到電視劇創作者的重視。近些年來，《那年花開月正圓》《芝麻衚同》《風雨老字號》《老酒館》《一代洪商》《大盛魁》《珠江人家》等作品受到觀眾喜愛，成為用老字號講述中國故事新的藝術實踐。

　　傳奇敘事表達

　　老字號題材電視劇是商業傳奇和家族故事在敘事上的結合，具有顯著的民族特色和藝術吸引力。這些劇作從不同視角反映了中國近代以來工商業發展壯大的歷史。《芝麻衚同》以北平“沁芳居”醬菜作坊的發展為講述對象，《珠江人家》以嶺南中醫藥、粵菜、粵劇標注出嶺南老字號版圖，《大盛魁》聚焦清代跨國貿易商號“大盛魁”260餘年發展歷史……這些故事背後是晉商、徽商、浙商等在近現代中國的興衰變遷。深厚的歷史積澱構成了老字號題材鮮明的行業和地域文化底色。此外，老字號故事往往是一個家族的故事，包含普通人奮鬥成長的敘事線索。《芝麻衚同》中，“沁芳居”的金字招牌是嚴振聲和幾代人艱苦創業、誠信經營鑄就的；《風雨老字號》中，“元貞昌”酒坊的興衰史反映出3個家庭在戰火年代尋求出路的不斷探索歷程。

　　老字號題材總要講述一段傳奇的創業故事，塑造出一個或幾個具有傳奇色彩的典型形象。當我們提到老字號題材電視劇時，眼前就會浮現出白景琦、喬致庸、周瑩等人物形象。他們具有與眾不同的非凡品質，是推動工商業和社會發展的實干家與弄潮兒。這些人物在商業競爭中守正出奇，讓商號、票號、店舖、藥店等扭虧為盈、起死回生，書寫商業傳奇。讓這些形象走進觀眾內心的，是人物的人格魅力和故事的溫暖質地。《那年花開月正圓》裏周瑩儘管出身寒微，也有普通人的性格弱點和常常落空的情感期待，但她之所以經受磨難，終成一代義商，離不開她獨立自主、靈活變通、重情重義的人格特質。先抑後揚的設定讓人物形象富有個性，也為人物成長打開空間。老字號題材電視劇裏的主人公往往在幹事創業中得到歷練，在時代大潮中做出抉擇，形成各具特色的傳奇。

　　傳統價值書寫

　　老字號題材電視劇彰顯了中國傳統的經商理念，形成了具有東方特色的商業文化精神。在老字號的故事講述中，老字號的創立者與傳承人需要經歷各種挫折與考驗，才能展現出人物豐贍完滿的成長之路，但誠信守善、義利並舉的商業倫理精神卻是貫穿其中的精神脈動。電視劇《經緯天地》通過“仁義行商”與“詐騙行商”兩種不同商業價值理念間的激烈碰撞，辯證展現了“仁義行商”才能釋放出最大的商業價值。這種商業倫理精神的産生，也來源於經商之外主人公自身既有的道德品性。《那年花開月正圓》中，周瑩還是一個走江湖賣藝的野丫頭時，就援助了小乞丐二虎一家，後來為救重傷的吳聘，她又仗義鑽進花轎衝喜，這些行為都彰顯了她善良勇敢的性格特質，是日後她能成為吳家東院的大當家，再到富甲一方的大秦義商的內在動因。此外，商業倫理精神的傳承性，還體現在周瑩進入吳家學習經商，吳蔚文對她的誠信教育以及後來周瑩自己對養子誠信教育的前後照應上。簡言之，中國傳統商業倫理既構築起民族商業的精神文化底色，也是老字號現代化轉型取之不竭的源頭活水。

　　電視劇中的老字號故事還從主人公的家國情懷出發，對中國精神展開一次次價值確認與詮釋。電視劇中老字號的成功，往往和“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價值取向有密切關係。老字號的經營者們在興業致富之時，總是自覺回應實業興國、社會轉型的時代呼喚，展現以商濟世的家國情懷。無論是早年《風雨雕花樓》《磁州窯》《十里香大酒坊》《樓外樓》，抑或是近些年來的《風雨老字號》《老酒館》《一代洪商》，都將老字號的故事置於家國同構的敘事序列中。《老酒館》中的“老酒館”既是掌櫃陳懷海經營小生意的場所，也是展現抗戰民族大義的舞臺。《一代洪商》中，雖然劉、楊兩大家族在爭奪“清代底油”等一系列風波中是冤家對頭，但在民族大義面前，楊同昌還是與劉雲湘一起書寫了湘西兒女投身家國的浩然正氣……可以説，老字號商業品牌的建立過程，總是書寫著誠信為本、以義制利、經邦濟世的經濟倫理和道德追求，弘揚了民族精神。

　　現代意識體現

　　電視劇對老字號創業史的講述，既是對品牌故事和精神內涵的藝術表達，也是通過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講好中國故事的有益探索。其中如何呈現“人”的現代意識與品質是關鍵點。在這些老字號的創立者與傳承人身上，一方面體現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對他們的深厚滋養，另一方面也體現了革故鼎新的創新意識與敢闖敢拼的開拓精神，凸顯堅守傳承與開拓創新的相輔相成。《那年花開月正圓》中的周瑩、《一代洪商》中的劉雲湘、《大盛魁》中的王相卿，他們在經營老字號的發展轉型過程中，都曾面臨相似的難題：如何讓老字號面對市場競爭屹立不倒、富有生機。以周瑩為例，她以期貨手法、保證金制度提前跟農戶預定棉花，又排除萬難籌建陜西機器織佈局，超前謀劃自家老字號未來的發展路徑，讓吳家的生意在每次面臨危機時都能化險為夷。可以説，這些老字號創立者與經營者將中華傳統美德與現代創新意識融會貫通，最終展現出具有現代意識的管理方法和經營理念。

　　另外，在近幾年的《繁花》《珠江人家》等現當代題材作品中，老字號品牌文化也以草蛇灰線的方式被嵌入精巧的敘事安排之中。《繁花》中出現的杏花樓定勝糕、鮮得來排骨年糕、泰康蝴蝶酥、天寶龍鳳珠寶、洪長興熱氣羊肉等老字號和産品，勾勒出上世紀90年代上海生機勃勃的商業景象與市井生活。例如，寶總與汪小姐經常吃的排骨年糕，是對二者親密關係的生動隱喻。與《繁花》彰顯老字號地域性特徵相似，《珠江人家》中，陳氏三兄妹各自的謀生技能，囊括嶺南中醫藥、粵菜、粵劇等極具嶺南特色的行業門類，成功喚起地域觀眾的情感共鳴，也激發出老字號詮釋中國故事的時代生命力。

　　老字號作為國貨名牌，在與老百姓日常家用的水乳交融中，成為歷久彌新的中國現代文明的組成部分。老字號成長史上有傳奇的故事、挺立的精神。創作者應該進一步挖掘其豐厚資源，通過電視劇這種深受人們喜愛的大眾藝術樣式，激活其蘊藏的文化密碼，講好新的創業故事。

　　（張 斌 作者繫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副院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