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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角色的分寸感
2024-05-29 09:17:25來源:文匯報編輯:武若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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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志毅在《繁花》中飾演“老范”,其火爆爽直的性格以及本色出演的演技,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

  在《漫長的季節》中,任素汐飾演的徐姐瘦瘦高高,倚門嗑瓜子兒的動作,斜眼兒瞟人的眼神,加上幾句曖昧臺詞,略略幾筆勾勒出在生存邊緣掙扎又頗具風情的小飯館老闆娘。

  《繁花》中,王乙飾演“小江西”這一角色。她將“小江西”對生活的野心、對抱負的扎掙和韌勁詮釋得淋漓盡致。

  近年來影視界不乏現象級的優秀作品,劇本故事、製作水準等都遠遠超越尋常作品,特別是演員們所塑造的人物,只有一兩場戲的小角色都鮮活生動,讓人過目不忘,引發諸多話題和討論。      

  這是因為,在大多數情況下,影視劇製作力量主要集中在主咖身上,一兩場戲的小角色則因地制宜,就近取“人”,往往臨時找了現場工作人員或職業群演完成龍套任務,在整劇中顯得很違和,與主要角色不在一個維度,不僅不“是”,甚至不“像”。

  影視劇是集體的創作,其中的靈魂是導演,而最直觀呈現導演藝術想法的是演員們,最難控制的也是演員們。優秀的導演對於全劇各個環節有一絲不茍的設計,不僅要控制影調、聲音、視聽語言等元素,更要對劇中所有角色有精準的判斷;尤其是劇中的小角色,沒有足夠的篇幅,也沒有充分的準備,但卻承擔著刻畫整劇時代氣息和眾生群像的重任,這要求導演必須在短時間內激發演員與人物之間最契合的氣質。

  也因此,小角色最能體現導演和演員把握表演分寸的功力。表演的“度”是模糊的,又是清晰的,是明確的,又是變動的,它隱藏在表演的行動中,既是人物的內在狀態,也是該人物在全劇中應有的、合適的狀態。我們評價一個演員的“感覺好”,不是評價她/他的形象氣質有多靚麗英俊,也不是評價她/他表演風格的獨特性,而是評價他/她塑造角色的那種恰到好處的分寸感。

  小角色要有全劇的視野

  一部戲,所有角色的表演應該是一個整體,有動機複雜的主線角色,也有動作單一的小角色,整部戲的表演才是和諧而流暢的。試想一下,如果某一個角色表現得異常臃腫,整體的表演還會令人愉悅嗎?

  今年的開年大戲《繁花》中觀眾看到,很多小角色仿佛長在演員身上,與夾雜各路口音的上海話一起,就像真的從那個年代走出來:比如髮根和髮根嫂、胖阿姨和郵票李、楊浦小六子和范師傅,仿佛他們一開口就把自己從哪來,到哪去都告訴了觀眾。當髮根意外亡故,鏡頭一瞥,掃到髮根嫂跪在路邊燒紙,她頭戴小白花,雙眼已經哭腫,鼻頭凍得通紅,隨後鏡頭便又滑過。演員張芝華沒有刻意雕塑角色,眼神和行動也沒有主動地捕捉鏡頭,她就在那裏,做著角色應該做的事——木然、悲傷地燒紙。這對跟隨丈夫從浦東到浦西討生活的髮根嫂來説足夠了——是的,髮根第一次加入寶總聯合艦隊那場戲,説的是浦東本地方言。

  張芝華談及在準備角色之前,自己為尋找角色根源查閱了很多資料,了解到當時浦東開發,很多産業工人下崗,拿著拆遷款到浦西謀賺錢之道等背景。在看到劇本之前,她已經有很詳細的髮根嫂人物小傳了。準備定粧時,髮根嫂的服裝是一件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上海常見的黑色呢子大衣,鞋子紗襪一應俱全,連鬢邊的白色小絹花也契合那個年代滬上老百姓的身份。這些都能幫助演員儘快找到人物感覺。

  而看到金美林酒家的老闆娘盧美林這個角色,很難讓人忘記其扮演者范湉湉在各大綜藝節目中的狀態。當然,也許王導演要的就是范湉湉的那個樣子,也未可知。

  貢獻了精彩小角色的還有《漫長的季節》。劇中大大小小僅出現在演員表裏的人物就有約150多個,即使是幾乎沒有臺詞的角色也非常出彩。導演一方面給了王陽等年輕主線人物很多殘酷與浪漫交織的表達,且不吝嗇地描繪王響和馬德勝等中年主線人物的幽默喜感,另一方面對一些小角色的表達卻謹慎地保持距離。

  比如沈墨的大娘,在劇中仿佛是沈大爺的影子,出場時只在畫外喊了一聲“墨墨”。鏡頭隨著18歲的沈墨反打過去,大爺大娘站在沈墨宿舍樓前,可是焦點卻在大爺身上,大娘是焦點模糊的前景。沈大娘這個人物的貫穿動作就是沉默,因為沉默而助大爺為虐。該角色僅有的幾場戲都被隱藏在主線人物之後,但其扮演者王紅梅並沒有越過該角色的分寸,儘管人物沒有臺詞,但她沒有刻意地走位和擠眉弄眼,僅用幾次眼神的表演讓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獲得認可。

  當沈大爺在旅社裏折磨沈墨時,沈大娘半臥在床上,再次成為焦點模糊的後景。三個人同在一個畫框,有兩層關係:一是這場戲的主線——沈大爺與沈墨;另一層是輔線——沈大娘與這對關係扭曲的叔侄。兩層關係形成一種克制的張力。當沈墨在極度恐懼下逃離旅社房間,鏡頭沒有忘記沈大娘,給了她一個焦點清晰的前景,沈大娘這時睜開假寐的雙眼,不説話,但若有所思。導演的鏡頭處理和演員節奏的把握都壓抑得恰到好處,人物的前史和動機表現得點到為止,卻又意味悠長。

  同樣,全劇的結尾,與沈大爺之死的隱晦表達截然不同,沈大娘之死表現得很直白,就像沈墨終於在鏡頭前表露了壓抑多年的憤恨,而沈大娘躺在床上,依舊不説話——此時她是病得説不出話了,但她的悔恨與恐懼都融在混濁的眼神裏,她嘴角不易察覺的一絲上揚又點到為止地表現了贖罪的解脫。這是這組人物關係的最後一場戲,釋放了她們之間的戲劇張力,同時又恰到好處,沒有超越人物在全劇中該有的從屬位置。

  石揮曾言:演員臺詞、行動以及與其他演員的合作和角色在全劇中的位置猶如鐘錶,是“齒輪演劇”,如果齒輪間彼此緊湊搭配,那麼效果一定十分準確,否則“我的齒輪和你的不同,戲的演出註定是失敗的”。

  小角色需貫穿而流暢的節奏

  一般説來,如果沒有經過創作者的推敲和設計,小角色在鏡頭前的表現往往比較生澀,也許有些許地方與人物接近,但總體感覺很難一以貫之,特別是在交流戲和行動戲上。

  《平原上的摩西》第一集的開場便是1980年代公園一角,國營捲煙廠大姐給供銷科長莊德增介紹回城大齡女青年傅東心。這也是個只有兩場戲的小角色,扮演大姐的演員外在形象很有特點,比較接近人物的年代感。也許國營廠熱心腸的大姐設定比較容易把握,演員也頗有牽線搭橋的熱情和自信;然而第二場戲,即在莊德增和傅東心的婚禮上,作為介紹人的她坐在主桌,行動卻相對被動、木訥,演員沒有臺詞、沒有動作,更沒有交流,與前一場“公園相親”的表現大相徑庭,似乎導演只把她作為某種道具或背景來處理,人物沒有融入既定情境中去,更談不上戲的余韻了。

  再看《繁花》。髮根嫂向寶總告辭,加起來只有短短不到一分鐘。但就是這樣的過場戲和小角色,導演和演員都沒有放過,而是反復琢磨、推敲。

  開拍前的晚上,張芝華收到臺詞。反復咀嚼後,她把原本台詞裏的“寶總,謝謝你,對不起”改成了“寶總,我對儂不起。”她認為這時候的髮根嫂去求寶總放過自己的兒子,是有一份不情願和委屈在的,畢竟“鈔票沒了,人也沒了”。

  導演在拍這場戲時則啟發演員:髮根嫂不會客氣告辭的,她難道是感謝寶總的?於是,得到寶總和爺叔肯定的答覆後,髮根嫂起身告辭,來到電梯口,站定,一隻腳跨進電梯,一隻腳留在門外,半側身半回頭道:“寶總,請留步。”隨即抽身進轎廂,電梯閘門“嘩啦”關上。鏡頭語言和表演一氣呵成,節奏乾淨利落,人物關係的客氣、疏離,點到為止。

  最後在網絡平臺播出的成片中,這段戲被剪掉了,但是推敲之下得來的分寸是在的,以至於成片中髮根嫂僅余的幾個鏡頭人物感覺是連貫的。

  如果劇中的小角色有了年代的跨度,那就更不能簡單地以過場戲處理,而需要導演對全劇有清晰的判斷和把握。

  比如《漫長的季節》中,樺鋼廠邊上開冷麵館的徐姐就是無法讓人忽視的小角色,她似乎是閒來一筆,但18年前出場扯出碎屍案的證據,18年後出場又因醫美賠償金而壓垮龔彪與黃麗茹的婚姻。

  第一次出場,徐姐瘦瘦高高,倚門嗑瓜子兒的動作,斜眼兒瞟人的眼神,加上幾句曖昧臺詞,略略幾筆勾勒出在生存邊緣掙扎又頗具風情的小飯館老闆娘。徐姐倚著門略帶嬌嗔地對著泔水工抱怨:“咋才來呢?幾點了?”泔水工不敢頂撞,嘴裏卻嘟囔著:“著啥急?晚上忙完白天忙。”徐姐又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冷不冷啊?整完進屋暖和暖和唄!”這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戲把徐姐銳利的性格、與泔水工難以言喻的關係表達出來,這便是表演的節奏感。

  第二次出場是18年後,演員也從任素汐換成了王虞粵。18年前她是潑辣的個體戶,社會地位不高;18年後,徐姐成為富態而彪悍的中年貴婦。兩次出場,徐姐18年來的人生境遇讓觀眾盡收眼前,看上去是判若兩人,但人物的分寸和感覺是連貫的、一致的。她依舊是那個蠻橫的、獨自打拼的徐姐。

  角色無謂大小,只要在戲裏,就應該淋漓盡致、恰到好處,哪怕只有一分鐘的戲,節奏和力度該上去的就得上去;劇情微妙的緊要關頭,表演的分寸感不對,不夠或是太過,都立刻會讓觀眾跳齣劇情。故表演要給角色留有餘地,進可以攻,退可以守,人物表演就自由了。留點言外之意,才能引人入勝,這是推敲表演創作的魅力。成功的角色,無謂大小,都能恰如其分地把人物的“感覺”傳遞給觀眾,令觀眾反復咀嚼回味。這種感覺基於演員內心的修養、動作的律動、臺詞的斟酌;更基於導演的功力、對人物的把握,從而形成分寸的詩意和美感。

  ( 沈嘉熠 作者為華東師範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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